渐渐淡忘了这次奇遇。
待到她十五岁那年,特穆尔亲王派人带来了一整个车队的珍宝。
阿芙悄悄躲在帐篷外听墙根,那人说这都是蒙原大汗送给阿芙及笄的贺礼。
而其中一队车马,押运的则是景朝与蒙原联姻的圣聘。
箱子一个个打开,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惹来周围一阵艳羡。
在熠熠光辉里,阿芙的耳根渐渐染上一丝滚烫。
她暗自好奇那位未来的夫婿,哪怕他们直到如今也未曾有一面之缘。
此时的阿芙当然已经明白“缔结良缘”的意思。
而她的“良缘”果真是那位骁勇善战的蒙原世子么?
阿芙并未知晓,也从不过问。
一切转折在收到聘礼后的次月。
才将入夏,西羌的铁骑毫无征兆地破入城门。
在此之前,大批守城将士已被加急调派到百里外的函关城抵御外敌,却不料西羌的精锐部队早已做好声东击西的准备。
增援部队迟迟不到,大帅在主城按兵不发,良关渐渐被血腥笼罩。
一场大战过后,秦妙元夫妇难抵贼寇双双战死。
而此之后,及笄礼未成,蒙原那边也再无音讯。
阿芙最终没等来爹娘的好消息。
西羌军被后援锦衣骑击溃,穷寇撤离前点火一炬,良关烧了整整三天三夜。
所有战死的将士俱化作了抗敌的焦土,与城关融为一体。
所幸良关城终究还是保下来了。
那年凛冬,阿芙独自踏过冷清的生辰。
冬去逢春,秦妙元的贴身佩刀被送来小池坞。
阿芙追问来人是谁,可家仆说那人并未留名,只让阿芙万必珍重。
爹娘尸骨未寒,在这一年春,她奉旨前往京师,却被皇帝诏罪弑亲通敌。
皇帝说自己仁爱,念及她懵懂无知受情爱蛊惑,罪不至死。又万幸她满门忠义护城,未酿成大祸。
如此皇帝开恩,只收回朝廷金牌,褫夺宋氏侯爵之位,逐罪女宋芙于江南小池坞幽闭思过,不诏永不得出。
弑亲通敌,这世上最为恶毒可怕的罪名!
在大殿里,皇帝一字一句掷在她面前。
他将莫须有的罪证昭于堂前,像是一刀刀的酷刑,让阿芙浑身里外被冷汗沾湿。
阿芙想不明白,她何时竟变成了背叛景朝的罪人,难道她那从未谋面的夫婿悔婚拒盟,到最后也能怪她不成?
可皇帝不待她辩解,差人将她赶出宫城。
在明堂之上,安坐高位的皇帝脸色冷漠,宣旨的内侍官更加放肆。
她忽忆起当年翻出金牌时阿爹的责骂:触怒龙颜......
她本是尊贵之身,如今却成落魄罪人。
阿芙咬咬牙,侧过身埋入黑暗,如一只受伤的小兽。
她一路浑浑噩噩,丰京到江南不知怎地好似天般远。
皇帝差了一队兵马送她回小池坞,名为保护周全,实则监视软禁。
阿芙也不在乎了,她在那天清晨踏入虔州城。
护送她回家的皇帝亲卫就安札在渡口边,他们目送阿芙登上客船,在将来的漫长时光里,这些人也会一直驻守于此。
他们视阿芙为洪水猛兽,可曾想过,这只“野兽”的双亲是这个国家的功臣。
阿芙见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这才回头,遥望宽阔的湖面。
摆渡人很沉默,与她同乘的只有一位带着孩子的妇人。
阿芙叫了碗热茶,靠在舱边默默喝了几口。
忽觉天旋地转,伏桌欲睡。
恍惚中,她似乎瞧见那摆渡人停了桨,正揽起袖子朝她走来。
眼前彻底蒙黑……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在浮沉中挣扎,忽然灌入口中的冰冷让她猛地一呛。
阿芙剧烈地咳嗽起来,刚想伸手拍抚胸口,却又猛地呛了一口水。
她奋力睁大眼,想要快速恢复神智,可视野里一片漆黑,她的双臂被反绑在背,五指顺着渔夫结往下,竟摸到一个巨大的铁球!
她的双腿已弯曲无法尽伸,现在连半分力气也使不上。
阿芙暗道不妙,她如今怕是被人塞在木箱里,最终将要沉在水底。
她当即乱了阵脚,求生的本能让她无力地用身子击打着木箱四周。
微弱的呼喊在木箱回荡,似乎连声音也被困在了这一方天地。
耳边只有波涛回荡的拍打声,在茫茫水域,谁又能听到如此微不足道的渴求?
阿芙想不明白,这分明是有人想要害她性命。
可她独居小池坞已有一段时日,从未在外与人结仇。
她的爹娘在世时更是人人敬仰的忠义大侠,又哪来手段如此拙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