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躲开。
看到云翎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雷浩森的表情僵了一下:“你要是难受的话,可以哭出来的。”
云翎抬头道:“不是还没定论吗,就已经到了准备后事的程度了吗?”
雷浩森张了张嘴,一时哑口无言。
“师哥师姐们不是那个意思,他们都是好意,我们不在宜溪的时候都是他们出钱出力照顾师父。”
在原本就寂静的医院走廊,声音被无限放大。
几个年龄大一些的师哥师姐走了过来,纷纷劝说云翎。
“师妹,你别误会我们。”
“云师妹,我们都是好心的,觉得师父这些年受了不少罪。”
“我们了解师父的病情……”
云翎起身走了出去,许是蹲的时间太久,身子无力,有些摇摇晃晃。
雷浩森原本想要追上去,却被师哥拽住了胳膊:“算了吧,以她这个脾气,你去了也没用。”
——
天渐渐变亮,云翎红着眼眶一个人坐在楼梯上,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对她视若无睹,他们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
兜里的手机在震动,持久绵长。
云翎拿出手机,看到了秦舟安的名字,手指颤抖了好半天才接通电话。
“早安。”
“我一会儿就要出发了。”他声音低沉,连呼吸声都让人心安:“吃饭了吗?还有点时间,要不要一起约个早餐?”
云翎咬住了下唇,试图压制住自己有些哽咽的声音:“我已经吃过了……”
仅仅相隔了一秒。
秦舟安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儿。”
“那我去你家找你。”
云翎听到了话筒对面传来的清晰的穿衣声,是衣帛摩擦的声音,利落而迅速,她一时失声喊出了他的名字。
“秦舟安。”
她知道他既然这么着急地回去,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乖,翎翎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
秦舟安柔声似是哄诱。
“我在宜溪县医院的抢救室外面,师父好像快不行了……”
这通电话一路都没有挂断。
云翎听不清楚他说什么,但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会觉得安心。
她坐在楼梯上念念叨叨地讲着她小时候在戏班子里的事情,他会认真地回应她每一句话。
“我去县城里上高中后就离开了戏班子,进了更专业的戏曲学校,他们告诉我师父之前教的都是错的,我不信,就跟他们反着干。”
“你很厉害,很勇敢。”
“后来被遣返回家反省,我又回戏班子找到师父告诉他这件事,替他打抱不平。”
“你做得对,就应该这样做。”
“但是师父听了脸都气白了,拿了好长好长的竹条追着我打,师弟师妹们都在笑话我,我觉得好丢脸。”
“嗯,我知道。”
云翎拽出袖子擦了擦眼泪,丝毫没有注意到闪现在走廊外拿着一包未开封纸巾的雷浩森。
她哽了一下继续道:“后来还是师父骑车子把我拉回学校的,他带着我向那些人道歉,说是他教得不好,把我教得又傻又倔,但我天资聪明肯吃苦,以后一定能走出来的。”
……
急促的喘息声入耳,熟悉的黑色衣角和白色球鞋出现在下一阶楼梯。
云翎顺着白色球鞋出现的方向抬眸,看到了衣衫凌乱的秦舟安,腹部上下起伏,腰背却依然直而宽。
他走近的每一步,都是柑橘雪松味与消毒水味的交替。
忽然噙在眼眶里的泪水溢了出来,云翎觉得在这半年里她哭的次数比她前半生都多。
因为被羞辱,因为被辞退,因为被死别。
因为他在她身边。
秦舟安站在云翎的下一层,头顶却比她还要高许多。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悲欢离合人间百态。”
他伸出泛红的手拭去她湿漉漉的眼泪,触感是冰凉与温热的相撞:“我身边的人走的时候,常有人这么劝我,说忍一忍就过去了。”
母亲走的时候是,肖一朦走的时候亦是。
马助理带着成山的工作来,盛于蓝整日整日地作陪,风轻云淡的两句话不及得从天黑坐到天亮多少次。
“但是在我这里你不需要忍。”
……
“云翎,师父抢救过来了!”
雷浩森推门而入喊道,正好同环着云翎安慰她的秦舟安对视。
云翎一夜没睡,听到这个消息后身体突然有点虚脱,被秦舟安一把扶住了身子。
他看向雷浩森,礼貌地道:“好的,我们马上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