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伍氏之手,我已病入膏肓,无解。今天你所看到的一切,莫要声张,不然,咳咳咳,不然伍氏定是容不下你了,”李暮倾遗憾握住李正的手,“恨我不能再为你多做点什么……”
猛地一口鲜血吐出,李暮倾肚中已是翻山倒海,已是强弩之末,他依旧固执己见,执意费尽最后一点心思为李正出谋定策,他气若游丝道:钟中书……是全心为李氏之人,你要重用他,段言清半辈子都在呕心沥血为我大唐付出,伍氏定不会轻饶他,我早前同他讲过,我死后,他,辞官,归隐,你要放他走。至于陆家,我让他自立,为王,来日他便是,咳,咳咳……你强大的后盾,你不要过分猜忌打压他,信任和猜忌各占一半。”
一口气勉强喘顺了,李暮倾陷入了一片乱迷中。
良久之后,天边的第一缕微光乍现,李暮倾似是回光返照,又多了几分精神,他怀念着以前,“不知何时起,以前模糊之事,我竟渐渐忆了起来。我想起来了,皇兄一向曲高和寡,心有侠客梦,我少时常听他言,要去觅一处江湖,凌波万顷入他眸,他甘愿没入烟火事,一酒,一箫,一剑,除恶霸,了恩怨,遁入逍遥尘。你可知,帝王梦,从来都不是他所求,亦不是他心之归途,可他不放心我,为了我,在这天下万马齐喑中,他孤身踏入用尽心力终于发出了震天一响,攻阉党,平战乱,抨世家。”李暮倾无声凄笑,眼里满是忏悔,他无助地看着李正,“可我没能保护好他,最终他还是蒙冤困死于东宫。你可知,这深暗无际的长道,是他一手一手托着我上来的,我的帝王之位,可是踏着他的血坐上的啊!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如今我却没能力再守下去了,不知道皇兄可会责怪我,怪我没护好这大唐江山。”
李正抱着人掩面痛哭,只能抑着,不能发出一点声响。
李暮倾摸了他的发顶,眼里满是宠溺,那是亏欠了李正七年的宠溺,他终于在今天都一并给到了李正,他欣然笑道:“踏出这个门,你便不要再回头了,还有,好好记住李景衍,他是逢济年间的太子,是你的皇叔,他一生清白无罪,若有一日,你要将他载入青史,我可以无名,但他不行,正儿,你听明白了吗?”
李正泣不成声,话也答不全,断断续续道:“儿……明白,……遵父皇……教诲!”
语音落地,伴随着李正的磕头声,声音掷地有声,那是他思念不舍之声。
朝阳初升,李暮倾看着矗立在斜雨风雪中的巍峨宫楼,仿佛看到了屹立在风雪中的少年,破除了一身枷锁,一手拎酒壶,一手执剑,怀里横放着一支竖箫,少年对着无尽的风雪,无声朝他遥遥碰杯,二人彼此相笑。
长梦仍迤,李暮倾终是等到了一场有回音的雪。
片刻入梦,至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