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汀白首当其冲揽下责任,一回到羽林卫二营,立刻召集卫里众人,带着一部分人赶往了咸安。端兆年则回了一趟萧府,去见段承殷一面。
朝天在门外迎到了端兆年,因着几日未见到她,此时脸上高兴地咧着一口大白牙,远远便朝端兆年挥着手,“姑娘!”
端兆年看着从雨中跑过来的朝天,偏伞给他挡了一挡,“跑什么?待会摔了有你哭的时候。老师在么?”
“才不会,我最近功夫又长进了不少。”朝天笑道:“先生这会在等着你呢,还特意叮嘱我等在这儿迎你。”
端兆年颔首,带着朝天入了萧府大门,绕过游廊进了偏院,瞧见了坐在廊下喝茶赏雨的段承殷。
“老师,近来身子可好?”端兆年跟着坐在了段承殷对面,抿了口热茶,又放了回去,“老师,你这茶泡过了,香味过浓,反倒苦了,不好喝。”
段承殷本想再给她冲上一泡,哪知被嫌弃了,干脆撂下手中的茶盏,撇着眼示意她“你行你来”。
端兆年脸上笑意更甚,真就认真给段承殷泡了一泡好茶,推到他跟前。
段承殷喝了一口,直觉味甘清香,的确比他泡的要好许多。一杯见底,段承殷从容地说:“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写好,什么时候启程?”
端兆年放下茶杯的同时,朝天已经带着她的备用衣服走来了,她看片刻的雨,说:“这会赶过去,还能赶上我的人。”
“好。”段承殷见她起身,仰着头说:“东西我交给朝天了,你带着他一起去。太闹了,整天吵得我耳疼,此行多有危险,你带着,也能有个照应。”
端兆年听出了点意思,反手掐着朝天的脸,“你又天天蹲老师门口碎嘴了?”
朝天闪着两只大眼睛,无辜道:“我是怕先生待在房里太闷了,陪他解闷儿。”
端兆年看见段承殷眼皮一跳,大概能想象到朝天每天雷打不动,守着点去蹲他门口碎嘴皮的场景,忍住笑意,戏谑道:“也好,我正好有把他带身边的打算,那老师如果想他了,给我说一声,我把人给你送过来解闷。”
段承殷脸色有些不自然,“这就不用了,我一人挺好,你带着就行了,不用考虑我。”
千万别把他再送回来。
端兆年到时,尚在咸安的一角安全之地,她刚下马,衙门的人已经撑伞迎了过来,把她带往营帐处。
春雨急促坠下,迸溅起地上的泥点。
端兆年听着衙门的人话,目光所及之处,是穿戴还算干净的有钱人家,头上带有斗笠,脸上依然说有笑。
遽然间,她一脚踩进了泥泞坑里,声音铿锵有力,如梦般地回过神来,眼中倒映的已是咸安的疾苦。乱蓬蓬的乌发淋在斜雨中,他们没有斗笠,倔强地仰头喝着落下来的雨水,失去庇佑的小孩哭到声音断断续续,还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最后被强行拖走的尸体。
不知不觉中,端兆年脚下犹如千斤重,她继续向前走,一双双浑浊不堪的眼睛随着雨声看了过来,那是任人宰割的绝望眼神,他们将苦涩化成满头白发,用沉默替代无奈。
端兆年莫名觉得烦躁,推掉了挡在头上的伞,雨水打在她身上,压抑得让她踹不来气。撑伞的衙吏有些无措,谨慎地不敢再说一句话。
防不胜防下,隔潮湿的眼眸,端兆年看到了白发尽头处的权竹笙,风雨席卷着两人,他们在暴雨里抬起了头,像是天和地的骤变,彼此的人生轨迹当啷一下交接在了一起。
猛烈的风吹动他们的衣摆,陆汀白在始料未及的转角处蹚过泥泞坑走了出来,三人皆一阵错愕,陆汀白率先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爽朗道:“哟,这么巧呢,各位大人。”
端兆年和权竹笙在错愕里回神。
三个湿涔涔的人相互眺望,了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