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子潇道:“我……”
“穆王是被人害死的。”
瓜子浇到地上如倾盆的雨。
孟湘湘差点从凳子上滑下去,手上的劲一松,瓜子顺着手指缝悉数洒在地面上。
一刻钟后,隋颜青深吸一口气,走出院门,临走前她扶在门前对郑子潇道:“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现在不做,以后当真要悔恨终生的。”
话音未落,那嘲春就像是离弦之剑,笔直钉在门板上。
隋颜青灵巧躲过去,临走前还不忘冲灵魂出窍的孟湘湘作礼,“长小姐,叨扰。”
孟湘湘胸口发闷,隋颜青刚才抖出的事实一遍又一遍敲击着她的大脑。她有些六神无主,下意识走到门板前,想要拔出嘲春。
今日无风,木兰斋却被萧瑟气息包裹紧实。
短剑钉得极深,有些难以拔出,孟湘湘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取下来,轻抚门板上痕迹。
孟湘湘不知该怎么化解现在的局面,只是觉得这个氛围很不舒服。坐在一旁不再吊儿郎当的英昭让她不舒服,沉默的郑子潇让她不舒服,所有的一切都不舒服。此时此刻,孟湘湘最希望所有人都和以前一样,该说笑的说笑,而不是各做这样的压抑神色。
她苦笑着,转身对郑子潇道:“门板坏了些,不过不要紧,再做个新……”
看到郑子潇红透了的双眼,孟湘湘觉得自己再也演不下去了。
郑子潇好像在憋气,憋得青筋暴起,憋得浑身发颤。他好像在找一种办法把这个可怕的事实咽下去,即便这个事实他多少猜到了些。
孟湘湘叹了口气,安抚小孩似的安抚他,“隋颜青若是再来,我们干脆搬走吧,搬到一个她找不到的地方。”
“她总会找到我们。”
郑子潇像是蔫了的花,其实戳破两个人中间隔着的这层龃龉后,会发现他从桃山出来后一直都是这样。
孟湘湘抿唇,把手贴在他凉凉的脸颊上。
郑子潇抬手盖住他的手背,却有些不敢再对温存有半分眷恋的意思,双眼是从未有过的迷茫,“湘湘,我……我想出去走走。”
孟湘湘心里一惊。
她突然想起来高中沉迷读太宰治的短篇,其中《发妻》一篇里,那位可怜的妻子,她热爱革命的丈夫说要去温泉山庄,却与情人一同殉情。
孟湘湘近乎绝望地抓住郑子潇,那些深明大义的道理都抛到脑后,她第一反应是想要留住她,陪她在埋葬梦想的地方腐烂吧。
“你要去哪?”
郑子潇扯出个勉强的笑,“我不会走,我就是出去转转,一个时辰内就会回来。”
他有意勾勾手指,在挑战孟湘湘对他的信任。
孟湘湘深吸一口气,“你去吧。”
郑子潇便像是逃亡,带着从未有过的狼狈,奔逃出了门。
孟湘湘斜睨了眼停下嗑瓜子的英昭,“这就是你想看的乐子?”
英昭哽住,半晌起身,踩碎一地的瓜子皮,分外拘谨地行礼,“是我得罪,以往只道是个热闹事情,没想到当年穆王与侯爷的案子,藏了这样的冤屈。”
孟湘湘仰起头,合上眼。
泛黄账本里深藏的盐账,穆王惨死于手足簪下的真相,乃至为了掩盖穆王的死,刻意拢出七十名学子的血案,一桩桩摊在眼前,环环相扣,清晰明了,逼着庆和帝做出这些选择,又把每个人的命运硬生生掰弯折断。
“英昭。”
英昭仓皇地应了声,“诶。”
“你说我们能放下这些事情吗?”
“这……”
英昭搓着手,酝酿良久才说出句中肯话,“放不放下的,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你们也没辜负什么,说白了要看自己心里能不能迈过这个坎,但我觉得世子妃你不是这样的人。”
孟湘湘自嘲地笑起来,“你说错了吧,是子潇不是这样的人。”
“不,世子妃你就不是个愿意安于现状的人,我虽认识你不久,但听过你兴学、庇护侯府的事情,你总是不忍的。”
郑子潇极为守诺,说一时辰内回来,果真是一个时辰内就回来。出去一趟他好像整理好心情,回来的时候换了身青色清爽的衫子,搬了把梯子在木兰斋前,往上面系白绸缎花。
孟湘湘不算是完整的延北人,看着绸缎花不觉得像大婚,更像是办丧。
两个人相对吃了饭,到了夜里依偎一会,就好像寻常夫妻那样,吹了灯躺在帐下。
窗外的月光顺着床帐缝隙刺进来,像是银针,扎在人身上,躺着求不得安宁。
孟湘湘翻一会身,悄悄数着郑子潇的呼吸声,以为他睡熟了,便一点点挪开他的胳膊,蹑手蹑脚翻下床。
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只是觉得躺着浑身不自在,便坐在院子的石阶上,搬起晚菊拨弄菊花花瓣。
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