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萱连夜离开了青塬,桃源使臣的队伍却直到七日后才堪堪起行。
秦铮奉皇帝的敕令,作为使臣第二次前往桃源。
云蓼求了皇后半天,终于磨得对方答应,让她也加入使臣的队伍。
如今船队已经行驶了足足七日,最初的热情退去,云蓼有些百无聊赖地站在甲板上吹风。
从被父皇教训以后,她便再未见到梓萱,原本想要道歉的话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原本以为上了船,总有机会说话,不成想,对方竟然一步都没有踏出自己的房间,更是除了她长兄和那个姓沈的人之外一概不见。
她兄长就罢了,那个姓沈的又算什么?不是说她们桃源的官员都是女子吗?那沈约一个男子混在里面又算什么?
虽然他的长相确实令人脸红,可一想到这么一个翩翩公子竟然是靠着裙带关系爬上来的,云蓼心中便又生出几分鄙夷来。
所以她让侍女给沈约递了纸条,当夜约了对方出来。
月光郎朗,漆黑的海面上一片晃晃的银色。
脚步声从身后靠近,云蓼施施然转身,立刻呆若木鸡。
秦铮走过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侍女,扬了扬那张纸条,“云蓼,临行前,我跟你说过什么?”
“……多听多看少说话。”
“七天就是你的极限了?”
“……”
她不服气的样子太明显,秦铮瞥了她一眼,“身为公主,夜会他国使臣,理由。”
“阿兄,桃源与我青塬男女礼仪相反,男子以女子为天,而女子建功立业,保卫社稷是不是?”
秦铮没有打断她,这是继续的意思。
“那个沈约倒是有几分志气,能在这样的环境里不甘堕落,挣出一番功绩来,原本我是对他很钦佩的。可是,且不说在青塬的时候如何,现在在这船上,他更是随意出入嫂嫂的房间,俨然一个裙下之臣吗!我叫他出来,也不过是,不过是警告他两句,让他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的声音在秦铮的注视下越来越小,“……皇兄,就算反过来,有女子靠着你的垂青插手朝政,我也会直接谏言的!”
秦铮移开目光,漆黑的夜晚,星光却格外明亮。
云蓼等了半晌,不见他开口,有些不安道:“长兄,你要罚云蓼什么就直说吧,云蓼认罚就是了……”
“罚了你,你会服气吗?”
云蓼扁着嘴不说话。
秦铮道:“云蓼,父皇是不是教你不要用母后的标准去衡量萱儿?”
“……是。”
“那还不够。”
“……不够?”
海风拂过面颊,全是凉意,秦铮淡淡道:“桃源其实和青塬是完全相同的地方,天地君亲师,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
“在桃源,这样中伤沈约的人同样大有人在。”
云蓼沉默了,恍惚中她仿佛意识到秦铮要说什么。
“云蓼,你认为皇帝该是皇帝样子,皇后该是皇后的样子,是不是?”
“难道不是吗?”
“男人该有男人的样子,女人该有女人的样子?”
云蓼沉默地看着他。
“大人就是大人,下人就是下人,怎么敢有下人想着做大人,是不是?”
云蓼震惊地看着他,口中想说是,却在他的注视下不敢说出口,可又有什么不对呢?
就像她是公主,便跟那些奴才贱民的命不一样不是吗?要是那些奴才贱民也想做公主,那不是痴心妄想得疯了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轻轻道,仿佛并不害怕这轻飘飘的一句会被风吹散。
“皇兄你说什么?”
他转身看向她,“云蓼,如果你真想要一个你欣赏的人注意到你,就要将心比心地给对方尊重。”
云蓼脸蓦地一红,“……皇兄你说什么呢?”
“如果你认为沈约只是一个供人驱使的臣下,就该捧着你哄你开心,那你最好离他远点。”
云蓼一愣,“皇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约此人,心高气傲,你惹了他,你嫂子会跟我生气。”
“……长兄你,你,说了半天,你就是惧内!”
秦铮冷笑一声,“心怀爱意自然心生忧怖。”
他的表情好像她说了一句废话,云蓼扁了扁嘴,心中却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皇兄,你变了……”
秦铮没搭理她,她反而有了说下去的勇气,“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耐心地跟我说话,甚至比父皇还用心……虽然我听得出你中途觉得我朽木不可雕所以懒得再说下去了——但是,我以前一直蛮怕你的,现在倒觉得跟你的距离近些了。”
“你怕我,”秦铮冷笑,“还那么欺负我妻子,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