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离她更近,能听见她略微急促错乱的呼吸声,“明日皇嫂便可去宅中瞧瞧。”
“二郎这生辰礼太过贵重,我不能收。”姜窈扭头,不去回应他的目光。
明明比他年长了将近两岁,对上他那双叫人捉摸不透的眼睛,总是会败下阵来。
像一口荒废的古井,看上去波澜平静,黑暗的水面下却潜藏着危险。
他和他兄长,的确不一样。
裴渊虽有帝王威仪,可姜窈聪慧,也是能猜透他的心思的。
裴涉不同,他心里的成算,她是半点也不知晓。
“一点心意罢了,算不得什么。”
“皇嫂明日不是要去见林夫人?正巧我给嫂嫂置办了些头面,今日算作生辰礼一并送与嫂嫂。”
姜窈转身看去,角落处放了整整十个紫檀木的箱子。
“我不要。我们姜家的事,也无须你插手。”
自己与虎谋皮,怎么敢收恶虎的恩惠,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她摇头,耳上的莲花耳珰撞到颈侧,声响泠泠。
“嫂嫂明日去见林夫人,不打扮得精致些,难免会叫林夫人忧心,”裴涉掀开木箱沉重的箱盖,金光灿灿的头面露出来,他背对着姜窈,低声道,“你说是不是,嫂嫂?”
姜窈竟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但又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再受他恩惠,必酿苦果。
“前几日送去慈宁宫的茶叶,也被嫂嫂退了回来,嫂嫂怎么如此寡情?”
天色暗了,微弱的天光几乎透不过窗纱。
阴影之下,他的眼神更显阴毒,眼睫在眼下投射出一片暗影,阴狠残忍的神色完美地隐藏在了那片暗影中。
那股积攒多年的占有欲又在作祟。
要她,占有她,就在此处。
殿内遽然亮了些许,外面三三两两的宫娥内侍挑着宫灯挂在重檐下。
隐藏在黑暗中的锋锐轮廓再度清晰起来,他晦暗的眼神随着这点光亮消散。
仿佛一只为了不惊动猎物而藏在暗处的野兽。
他随手挑了一支步摇,插在她发髻间。
步摇上的珠穗摇摇荡荡,珠光闪烁,明亮如星,好看极了。
与他梦里一模一样。
但又不完全一样。
如果这几串垂下来的珠穗摇荡得再厉害些,随着动作碰撞得叮当作响,如果皇嫂的脸再红一些,眼睛再潮湿一些,那才真真是和梦里一样。
梦里是皇嫂一层层繁重的皇后织金凤袍堆叠在地上,身上只剩不能蔽体的小衣,被撕扯得碎裂,挂在腰间,可怜极了。
成宁七年,他回京述职时,恰逢皇兄皇嫂新婚。
那时候天下太平,国库里也不缺银子,宫宴上皇嫂穿了一身明艳的大红蹙金鸾凤纹锦衣,梳着随云髻,发间斜簪着一支金步摇,美得不可方物。
他遥遥望了她一眼,她抿唇向他笑了笑。
皇嫂不知他心里所想,更不知这抹身影自此就入了他的梦。
她花了半个时辰才一层层穿好的衣裳,在他梦里被轻而易举的撕破。
时至今日,姜窈也不知道,自己在小叔子的梦里,已经哭了无数回。
她半是畏惧半是推辞,眸光颤动,悄悄往后挪了一小步。
“皇嫂,别动。”
裴涉自箱中捡出两枚金灿灿的耳珰,赤金的榴花形耳珰上嵌着红玉髓,末端的钩子上汇聚着星星点点的金光。
姜窈耳上还带着先帝送她的莲花耳珰,小巧的耳垂藏在发间,时隐时现。
她没有再动,这一会儿的空当,耳上的莲花耳珰就被裴涉摘下,那榴花赤金耳珰上的金钩刺穿了她的耳洞。
这枚榴花金耳珰比她素日里戴的莲瓣银耳珰沉重许多,钩子也锻造得更粗重。
她的耳洞本就小得可怜,偏偏小叔子手下并未留情。
耳垂上泛起一圈浅浅的红痕,被那枚沉重的耳珰坠着,扯着,微微有些变形。
然而她吃痛地低吟一声,只顾着去捂住左耳,没有发现他眼底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一向沉稳内敛,游刃有余,只在某些她无法觉察的时候,才会得意地露出些许形迹。
今日一早,送给长嫂的茶叶被退回来,他心中已是不满。
皇嫂什么都好,就是和他太疏远。
不愿意收他的礼,不愿意受他的恩。
她同皇兄,想必是要亲近许多。
耳上带着皇兄送她的耳珰,发间簪着皇兄赐她的银钗,连眼泪也是替皇兄流的。
将另一枚耳珰也戴在她耳上,他指腹在她发红的耳垂上揉了几下才收手。
他皇兄送的那两枚莲瓣耳珰被他不动声色地藏进了掌心,轻轻一用力,就变了形状,成了一团无用的银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