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首听上去颇为不祥的歌,却悄然触动了她的心弦。《离散集》,耶律沙的诗人洛特里斯最后的作品。某段恍若隔世的记忆提醒弗洛尔。在某个遥远的午后。洛特里斯的心碎了,悲伤绵长而戚冷,那个唱着他的歌的女人也是一样。
不,她一定是在做梦。像我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对诗人与他们所编织的幻梦感兴趣呢?弗洛尔厌倦地想道。一堆无病呻吟、矫揉造作的东西,脆弱得可笑的玻璃花朵。但那个女人的悲伤是真实的。林兹苍白的脸庞在她的眼前不断地拉长,放大。她仿佛再度回到了那个幽暗的楼梯间里,感受着加诸己身的沉重束缚。林兹站在她的身后。“别看她。”他说,语调中充满了厌恶。但这一回,他没有及时地带弗洛尔离开。于是她就看到了,在冷风吹来之处——
弗洛尔骤然惊醒,仿佛有一只长满毛的爪子正在扒拉她的心口,带来了一阵酸麻的触感。那感觉并不痛苦,却让她产生了一种亟欲呕吐的冲动。一个噩梦。弗洛尔想。原来我真的睡着了。她从毯子里钻了出来,舒展了一下略显酸痛的身体,然后赤足走向了窗边,拉开了窗帘。微亮的天光在顷刻间流入了室内。雪仍旧在下,这不过是又一个寻常的冬日清晨。
或许不那么寻常?在离开房间,走进旁边的办公室之后,弗洛尔立即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时钟才刚刚指向早上七点,而堆着报纸的办公桌后却已经坐了一个瘦削的人影。
“噢!”她的唇间不禁逸出了一声惊叹,“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林兹掀了掀眼皮,淡淡地瞥了弗洛尔一眼,却在下一刻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为了年终评定。”他说,似乎完全不打算提起昨天的经历。弗洛尔瞄了一眼他的手。很好,看上去似乎不太严重。
“我该做些什么?”她问,与他维持着暂时的默契。耐心点。弗洛尔对自己说。那些疑问可以再等一会,现在更重要的是用来应付维序局年终评定的文书报告。
整整一天,她都埋首于文书堆中,仿佛不知疲惫为何物。莎罗中途来找过她两回。前一回是在上午,看见终于再度现身的林兹之后,莎罗感慨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样的,弗洛尔!”莎罗以为弗洛尔是从苍鹭街将林兹逮过来的,而她不知该如何解释昨日发生的一切,只得点头默认了这点。后一次,莎罗为她带来了午餐,还顺便捎上了林兹的一份。
忙碌能够让人短暂地忘记烦恼。但当弗洛尔停下时,被她刻意忽略的烦恼便卷土重来,声势还要比之前更为浩大。黑衣女人、梦中的歌声、她与林兹所逃离的事物……一个个困惑纠缠着她,犹如狼群围捕它们的猎物。“沃恩女士,放过那张可怜的纸吧。”林兹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她的迷惘。
“啊?”弗洛尔低头看去,发觉手中竟然多出了一个比昨天那堆报纸球的平均体积略小一些的纸团。她匆匆展开了它,发觉那原本是一张速记纸,上面潦草地罗列着关于如何搞定所谓的年度报告的几个要点。这似乎还是弗洛尔今早自己写的。不过,现在它已经没用了。她已经掌握了这些技巧,一只酸痛的右胳膊可以证明这点。
她扔下了那张皱巴巴的速记纸,甩了甩手臂,又活动了一会僵硬的指节,目光在这一过程中随意地瞥向了窗户,这才发觉天色已经再度暗淡了下去。
晚上八点?弗洛尔不可思议地盯着墙上的挂钟看了好一会儿。就好像有人偷走了她的时间,让白昼转瞬即化为黑夜。
等等,在这个时间点,他为什么还在这儿?她的双眼缓缓地移向了仍旧坐在办公桌后的林兹。对于一个习惯于早退的人来说,这未免也太不寻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