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弗出生后不久就父母双亡,在族中受尽冷眼。稍微长大了些后,又被萧氏家主拿来做人情给王氏当赘婿冲喜。
但架不住,他还是长成了一位温润如玉,惊才绝艳的出尘郎君。
东晋民风大方。钱塘郡这个繁华的温柔乡,更是风气开明。去往渡口的一路上,年轻的小娘子们的眼睛,都黏在了萧弗身上。热情些的,更纷纷向他掷花以示爱慕。
一向泰然自若的萧弗今天突然微微有些尴尬。
闲之安慰萧弗说,“萧郎君,我走了以后,你就是自由身了。从此,钱塘郡的满城鲜花,有一半都要落在你的身上。如今早些习惯也好…”
萧弗微微挑眉,“闲之这是在安慰我?”
闲之点头。
萧弗面不改色,淡淡说,“并没有安慰到。我如今是豪门弃夫,身如柳絮浮萍,心里不好受得很。”
怀着歉意的少女被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弗静静地看着她弯成月牙的眼睛,也温和一笑。
他今天突然不再是那个沉静温润的萧郎君,而是像一个莽撞的少年一般,关注着眼前这人的喜怒哀乐。
在他带着温柔笑意的目光中,闲之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暗流涌动。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微微扭开了脸,不敢看向对方的眼睛。
萧弗只好眺望远处的船只。
他微微苦笑,“订了十余年的婚约,第一次相见却是在分离时。”
他有些分不清心中翻涌的到底是释然,无奈,还是遗憾。明明,自己在这过去的十余年中,最不可忍受的,就是这桩入赘亲事。
闲之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含笑说,“萧郎君从此不用再被我拖累了。过去,我们王氏对你多有亏欠,是我们的不是。郎君如此出众,以后一定会鹏程万里。”
萧弗微微一愣。
等到想要解释时,闲之却已经微微提起了裙摆,向渡口走去。
少女转身极目远眺,隐约看见远处的王府和繁华的钱塘郡。那是她十八年来的家。
河风冰凉,吹起了她脸侧的几丝碎发。
她眼神清亮,对萧弗郑重说,“萧郎君,祝你从此安康喜乐,顺心遂意。如果来日我们还能再见,我一定补偿今日对你的亏欠。”
她果然还在误会着自己刚才的话。萧弗欲言又止,却终于还是按下了话头,迎风缓缓而说,“闲之…我也祝你一去千里,平安自由。天地之大,还望闲之千万珍重。”
少女不再留恋,毅然转身上了船。
风中传来一缕轻微的叹息,不知道是谁的遗憾。
莫名地,她不敢回头,也就错过了身后萧弗眼中的复杂情绪。
船家夫妇惋惜地看了看岸上温润如玉的萧弗,又看了看抿紧嘴唇的闲之,这才松开锚将船慢慢向远处驶去,问说,“小娘子,我们要去哪里?”
是啊,到底,要去哪里?
闲之凝视着来来往往的船只出了神。
直到身后的渡口远得都看不清了,她才说,“船家,听说如今人间五洲中的七大修仙门派,以蜀山为首?”
船家点头笑说,“看不出,小娘子对外面的事也这么清楚。是了,自从天柱不周山在一千年前倒塌以后,天下乱得很。好在还有修仙士们,替人间安宁卫道。我们中洲的蜀山,千百年来都是公认的仙门首领。”
神魔沉睡以后,乱世已至。这一千年中,天灾战乱不断,各族更是时常混战。
渐渐地,三界间出现了另一个依靠修习道术而改变命数的强大种族:“仙”。不论人、妖、鬼、怪,有根骨机缘者,皆可修道成仙。
仙者,可以遨游于天地之间,不入轮回,寿命数千年。他们,是三界中最超然的存在。
这千百年中,五洲中的修仙士们形成了七个仙门,以维护天下正道为己任。这七个仙门,分别是东洲的浮玉门,南洲的甘渊岛,西洲的昆仑山,北洲的北溟海,还有中洲的苍梧渊、长留山、蜀山。
闲之饶有兴趣地思索了一瞬,微笑说,“那么,我们就先往蜀山去吧。”
顺着江河,一路向西,去往那个仙者圣地看看吧。
闲之心中思绪万千,一个人在甲板上坐到了夜幕低垂。河面上的微风,越来越沉静凉爽,轻轻拂过她白玉一般的脸庞。
清风,明月,繁星,蝉鸣。
自己模糊记忆中的不周山,仙气缥缈却寒凉孤寂。而恢弘古朴的王府,小心翼翼地保护了自己十八年。
她从没有像现在一样,如此真实地体验到平凡而美妙的生命。
少女心情愉悦,忍不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闭上眼睛。
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了师父的身影。他的脸,却早已在自己七零八碎的记忆中变得模糊不堪。
接着,又是王导夫妇慈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