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夜,齐王府尽是灯火通明。
纵然是拔刀过程惊险万分,可弦妁却还是捡回了一条命,如今已因着麻沸散的效用沉沉地睡下了。
祁烨垂眸看着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柔弱女子,竟有些恍惚,他又想起了姒意倒在屏风上对他笑的模样。
祁烨闭了闭眼,可越想忘记,她那讽刺又凉薄的笑意便越清晰。
她为何要杀弦妁?是想起了从前之事么?
他曾经答应过“弦妁”,要护她一生一世……
所以,他动手伤了她……
她如今……定然恨死他了吧?
想到这里,祁烨只觉得往日里的压抑隐忍好似都要在这一刻爆发似的,紧紧揪着他的心,让他觉得呼吸都难……
伤她,本就是是迟早的事……
又何必在意是早是晚?
祁烨又一次这般告诉自己。
可是,这一次,他却不能如往日那般平静,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上呼之欲出,叫嚣出声,即便是素来冷血冷情的他也不能掌控……
姒意住的院落又加了两重重兵看守,如今莫说是什么阿猫阿狗,即便是只蚊蝇也飞不进去。
药物和补品也都是张成送来的,花姻不敢犹豫,一一煮好便送到了姒意房中,
她听说了姒意刺伤弦妁之事,如今更是心中忐忑复杂。
花姻想过如今姒意的许多模样,却不曾想过她是如此平静。
她一头长发柔软地搭在身后,脸色有些苍白,寻常不涂口脂的她,今日却难得涂了些,脸上那道红痕已结了痂,却半分不影响她的容貌,反而桑本就清丽的脸竟有些说不出的冷魅。
花姻将炖好的补品送到她眼前,姒意却突然抬眸看她,轻声问,“花姻,我对你如何?”
花姻心尖一颤,竟有些说不出的愧疚。
“小姐……对我自然是极好的。”半晌,她才开口。
“是么?”姒意扯唇一笑,一把拉过花姻的手,摩挲片刻,触到了她手心的茧子,花姻有些紧张地看着她,眼神有些慌乱。
“小姐……”
“听闻人世有轮回,我对你好,只当是我前世所欠吧,而今还了……”
姒意顿了顿,放了她的手,淡淡地道:“日后再见,也当两不相欠了。”
她这话说的寒凉,花姻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动了动唇,想着要说什么,可姒意却赶她退下了。
花姻满眼担忧地看着她,却迟迟没动。
“小姐……”
“嗯?”
花姻抿了抿唇,突然跪在了姒意的面前,重重地给她磕了头,却是久久未曾起身,可心里却已念了无数遍“对不起”这三个字……
姒意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了片刻,便挪开了。
北齐冷得早,夜里霜露重的厉害,覆在门庭上倒像是霜雪一般。
祁烨站在姒意的院落门口,许久都未动一步。花姻犹豫许久,还是出言提醒,“主上,她好像当真想起了从前的一切,她很快便会怀疑我们……”
“她走不了。”祁烨打断了她的话,眼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执拗,看得花姻一惊。
“主上……恕属下多言,您当真要送她去血祭么?”花姻紧紧地盯着祁烨,尽管知道他冷心冷情,可她还想再问一次,哪怕他能有一分回心转意,也是好的。
祁烨垂下眼,长睫轻颤,许久都未曾说话。
他脑海中尽是姒意,她那满目的讽刺冰冷,恨意就像是伤疤,一旦有了,又如何祛除?
突然,祁烨竟慌乱地往前走了几步,可就在快踏进她院落的时候,还是停住了脚步,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骨节都泛白的厉害。
他知道,自己若是踏进去,那日后之事,他便再难控制……
祁烨就这般静默地站了许久,终究还是转身离开了
花姻看着他的背影,秀眉紧锁,可终究化成了一声轻叹。
寒月悬天,清冷孤寂。
姒意推开窗棂,寒风如刺,猛然灌进房中,与此同时,还有一条黑暗如蛇的身影。
姒意并不意外,只是侧头瞥了眼身侧,“你来得还真及时。”
黑袍人低声一笑,“我答应过你娘,要好生照管你,如今你兀自情伤,我又如何能坐视不理?”
姒意冷笑一声,回头看他,“你若当真仁慈,便应该一早告诉我真相才是。”
“还真是个傻孩子,若一早将真相告知于你,你去何处寻那弦妁?”
黑袍人双手负于身后,倒是一副万事了然于心的语气。
“所以,也是你用招魂禁术将我唤回来的?”姒意已然清醒了不少,便一把将窗户关个严实。
黑袍人不置可否,却又笑着摇摇头,“你同你母亲到底是不同,总是这般肆无忌惮,不懂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