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羡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来:“你。”
车内霎时静了下来,姜宁玉原本想笑,但谢羡就那么平静地望着她,仿佛方才所言半分不似作伪,她若是此时笑出来,活像个随意践踏真心的烂人。
“当时我若再不抓紧时机回京都,公主便要嫁与他人了。”
姜宁玉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目光,她自是绝不信谢羡对她有情,便是真的有,也绝不上抵不上谢羡手中的权柄,于是她玩笑道:“那谢大人倒是回来的及时,不仅赶上我退婚,还恰好顺利承继谢氏。”
谢羡微微抿了抿唇,神情落寞地垂下眼睑。
马车内重新安静下来,只有车轮碾过木质地面的声响与远方模糊的喧闹声萦绕车内。
姜宁玉歪头靠着车壁,神思倦怠,恹恹欲睡,过了片刻,肩上忽地一沉,她骤然惊醒,望向身侧。
谢羡闭着眼倒在她的肩上,发丝痒痒地蹭在她的颈间,他眉眼紧皱,呼吸声很重,身子不时地轻微颤动两下,一副极不安稳的模样。
姜宁玉知晓他身体不好,易劳嗜睡,轻叹口气,抬手拦住他的肩,半抱于怀中,好叫他睡的舒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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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羡却并没有松快一些,他的头沉的厉害,浑身充斥着头脚倒悬的闷疼感,几近窒息。
他挣扎着睁眼,入目是皑皑雪地,他踩在雪地上,迷茫地望着眼前白雪覆顶的宣政殿。
静立许久,他才终于想起,如今他回京不足三月,本来他在扬州还有一年半的任期,但姜宁玉婚期在即,他便接受了他父亲的安排,提前调回京都。
只是回京都两个多月,他虽然时常进宫,却没有见过姜宁玉一面。
许多年不见,他已不知记忆中的姜宁玉长成了什么模样。
愣怔了片刻,谢羡朝前走去,脚步出乎意料地轻盈,还来不及奇怪这些异常之处,一身着绯色宫装的少女撞入他眼帘。
少女五官明艳而漂亮,目光望向他时惊喜地弯起了眉眼,紧接着伸长手臂朝他挥手,动作间尽是久别重逢的欢欣。
只一眼,谢羡便知这是他用命赌也要在她成婚前回京的人。
幸而姜宁玉也还记得他,还喜欢他。
谢羡不自觉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很快他与姜宁玉只几步之遥,接着他的瞳孔紧缩。
他朝思暮想的少女与他擦肩而过,走向他身后,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喜悦:“阿绪,你终于回来了,我就知在这里定能等到你。”
谢羡回头,见姜宁玉不轻不重地捶了下陆绪的肩。
陆绪也笑:“公主在这等着不冷吗?”
“你个没良心的还有脸说,入京不先来见我,我想见你,可不得在这守株待兔嘛。”
二人眉飞色舞地说了一会话,姜宁玉才迟钝注意到谢羡的目光,她回头礼貌性地颔首笑了下,回头问陆绪:“那是哪位大人,从前怎么没见过?”
谢羡没敢再听下去,狼狈地逃了。
他顶着混着零星雪片的寒风往前走,忽然身子一轻,再睁眼时他站在阴暗潮湿的监牢前,隔着铁质的牢门,他看着少女跪坐在陆绪面前,紧握着他的双手,低垂着头,声音哽咽而悲切:“对不起,阿绪,我救不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谢羡迟钝地想起来,如今的情景是陆府因陆元州深夜带兵入宫而全族下狱。
牢中的少女似乎是忽然想起什么,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推开牢门,不管不顾地撞上谢羡的肩,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羡怔怔望着狱牢中颓败的少年将军,忽然轻笑出声,回荡在充斥着腐烂味道的空旷狱牢中,分外诡异。
为什么陆绪能得到姜宁玉的关注呢?
陆绪死了,他是不是能分得一些姜宁玉的目光?
谢羡轻笑着垂眼,再睁眼又是一片刺眼的红色,是他这些日子反复循环做的梦。
他与姜宁玉共饮合卺酒,姜宁玉在他眼前吐血而亡。
谢羡垂眸,呆呆地望着软绵绵倒下去的姜宁玉,又低下头,如同年岁稚嫩的孩童一般无措地望着自己手中溅上的鲜血。
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好不容易就要拥有姜宁玉了……
他一步一步朝着姜宁玉走了十多年,就只差一点他就可以得到姜宁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