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也是去父帝的繁英殿候旨。参星在西,商星在东,此出彼没,难以相见,即是此间况味。
初心清了清嗓子,这才与无释对视。多年来头一回又在无花宫里,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我……”初心首先敏锐的想起该如何自称。
无释记得,有一次他们在繁英殿的殿外相遇,她曾自称“属下”。
见她一脸倦容,又强睁着睡眼。无释蓦地心痛,轻轻却不容抗拒的一伸手,随即带她翩然入怀。他若有似无的拥她,却将她牢牢困于自己身形之中。初心的下颌触抵他的肩,冰凉的发丝无声披泻,半覆在他一侧炙热的胸前。他缓缓拍她的背:“靠在我肩上再睡会儿。”
初心向后轻轻一挣,二人旋即分开。无释是天帝与治和天后意凌云的独子,他的一切可不是她这散仙家的孤女所能贪恋。保持一段距离后,初心单手一抚他肩上被她下颌触抵的锦衣。无释想,那处并无褶皱,却难以抚平。她蜻蜓点水的手势似一触生香,旋即消散,徒留怅惘在他胸中暗涌。
初心感觉清醒许多。环顾周围,这里与从前无甚差别,仍是书墙、茶香、秋千索。她从前被选为无释的伴读,在无花宫度过多年。无释读书、烹茶、修习书道,她常在一旁,对这间书阁十分熟悉。
‘荏染’,原是这座殿宇的名字。无释出生前,天帝寄望荏染柔木,君子树之。其后,被无释更名为‘无花’。所谓无花,并非真得没有花木,而是无香。她那时病了一百多年,头发衣衫散发的总是灵药的清苦气味。病愈之后灵力与修为远远弱于同龄仙者,记忆亦是,天宫里走过数回的路仍会迷路。有一回她被困昼寂林,直至第二日被无释寻到才得以脱身。
仙侍送来盥洗的水、织巾、衣裙等,便敛首退了下去。无花宫虽煊赫,无释却好清静,宫中仙侍稀少且只负责些杂事,除她之外只有近卫后炽是他亲近之人。无释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一方鲛绡蘸了水,递给她,半真半假的问:“见过阿初眼泪的人是不是就能娶她?”
她在梦里哭过?她竟不自知。初心心中一慌,下意识接过,在脸上匆匆一拭。
“梦见了什么,这般感伤?”无释问,他的眸光若晴日消融冰雪,明然孤洁,无拘无缚。
明明是一场美不胜收的梦境,为何她醒来总是满心的悲伤?是想念爹爹了吗?初心淡淡道:“梦过便想不起来了。”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她一张素脸微仰,肌若玉雪,眉长入鬓。无释想,愿此眉兮如此月,千里万里光不灭,即是此情此景吧。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初心一张天赋明媚的面容多了几分孤意,他无法理清它的出处。若非那人早已不在世间,他很难不怀疑皆是为了那人的缘故。“去换衣裙吧,”初心摔落时衣裙被西天门的植被划破,她如今常是一袭银色长袍简素到极致。他垂眸道:“每每男装,不可思议。”
男装?初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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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好衣裙,初心走出更衣处,低头瞧瞧自己这一身,心中不得不承认它实在好看。这一袭丁香衣清隽利落,没有多余赘饰,只在衣襟、袖口、以及腰带上压了暗云色的如意云纹。云纹的曲线有刻意的粗犷,更是反衬出丁香色格外的柔媚与幽渺,一如湖上淡淡的烟云。
她一抬眸,恰巧落入无释的眼神之中。他的眼底有种山的空蒙,氤氲的笼罩着她。
这幽幽淡淡的颜色,很多年前无释曾见过一回。
晨曦中的台阶上两个少年人几乎并头坐在一起,一人一块儿不知在吃些什么,空气里似乎有些紫苏的香气。其中一位就穿着这样颜色的衣裙。两人又不知说起了什么,一起咕咕叽叽笑起来。想到此,无释的手不觉握紧,手中那柄玉质梳篦传来梳齿轻微而细密的刺痛。
他向初心轻轻招手,示意她过来。初心一边坐过去,一边想:她自己略一拾掇便好,何必如此周折。衣裙也好发式也罢,不过是锦衣夜行。终年险山怒水东奔西走,如此装束只能赴宴,虽是好看,于她却是用不上。
无释抬手抽出初心发间的木簪,丢在案上。她如今总是将长发高高拢后,简单束起,而后绾一支木簪,十分省时省力。
初心一手支颐,闲来无事,将一面铜镜翻了背面来看。
这面铜镜是无释束发的用物,纹饰起起伏伏,煞是好看。年岁久了,原先的富丽堂皇沉了下来,更多了几分古雅。只是,其纹饰虽难以辨认,却不知为何,初心总固执的以为这是一面鸾鸟金背镜,鸾鸟回首,尾羽高扬舒展,姿态高贵闲雅。
她持在手中,心下疑惑,总觉得这久远的物事缄默如一个尘封多年的故事。
琐窗深静。无释坐于她身后,那一经被拨散的发如乱云出峡,桌案一角的灯火流淌在她的发间月映星流。他将发丝笼在掌心静默了片刻,继而用那柄梳篦轻轻梳理,她的发丝在他掌中发出窣窣窸窸的声音。最后,他将她的乌发虚虚绾了一段,扫一眼古瓶的插花,撷了小小一朵杏黄色不知名的花簪在她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