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眉入鬓,肤如凝脂。因为喝了酒,眼波流转,温雅中自有一番娇媚。
阴书儿像是被家长带来显眼的倒霉孩子,不尴不尬,差点没搓起手来。
别人都在吃吃喝喝,她要写诗?
好歹来个高力士给她脱靴,谢谢。
内侍捧来笔砚伺候,她拈起湘竹制作的毛笔,凝神构思。
若说吟咏美人,那当然是李白。
山花插宝髻,石竹绣罗衣。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飞。不好,赵裳不是这种天真明媚的美。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更不行,赵裳是女官。
虽说女官和皇帝未必是素丝无染的关系,但拿来比妃子,还是太重了。
倒是有首可以用,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阴书儿提笔,就要把李白的这首信笔之作写下。
笔尖点到纸面上,又提起来,总觉得这首,还是捧得不到位。
李白的诗当然是语语浓艳,字字流葩,读来只觉得春风满纸,花光和人面,既是春风牡丹,也是美人玉色。
然而称赞皇帝的妃子,和颂赞容貌甚伟的领导,是两回事。
有没有能在结尾拔高,升华一下的诗?
古往今来的领导就好这一口!
薛泓抬起洁白如透明的手,搅了一下散着热气的桂花莲子粥,清香弥漫,“看来赵大人还不足以给她灵感啊。”
他用一种看着花事阑珊的惆怅语气,“不如把这首诗让给我如何?”
像是从地上捡起破碎的翡翠似的,薛泓黯然得不得了,好像吃了个天大的亏,但他吃得心甘情愿。
他都这么难过了,赵裳自然不好开口拒绝:“薛大人这么说,可是折煞我了。”
阴书儿捏着笔管,这回就算高力士跳脱衣舞也没用,主意倒是有了。
她歉然道:“我喝了酒,脑子有些糊涂,可否不限定字数和格律?”
薛泓笑了笑:“有何不可?”
得了这个保证,阴书儿才往下写去,“素面常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由内侍收了,捧给薛泓和赵裳观看。
赵裳低低念了一遍:“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这是半阕西江月。”赵裳道,“怎么只写了下半阕?”
阴书儿道:“薛大人就是那上半阕。”
她也不知道自己马屁拍得对不对,看在拍的诚恳份儿上,就算拍到马腿上也饶了她吧。
阴书儿心道——敢临时难为她,让她拍马屁,她就敢把苏轼悼念王朝云的悼亡词写出来。可惜了,不能说这不是她写的,是一个爱吃肉的大肚子诗人写的悼亡词。
良久,仿佛是惊鸿的影子飘忽掠过桥头,薛泓极短暂地笑了一下,说了一声不错。
他开了不错的头,底下的文士放心吹这半阕词的好处,纷纷放下夹肉的筷子,停了倒酒的杯子,一个个知情识趣得紧。
“这是把梅花比作薛大人,梅花又是花中君子,妙极妙极!”
“妙则妙矣,只是高情已逐晓云空,似有颓丧之意啊,总像是悼……”
“你这个糟老头子别乱讲!”
“洗妆不褪唇红,正是说梅花即便谢了,梅叶仍是红色,仍然有绚丽多姿的颜色和风骨。”
“细细读来,真是空灵蕴藉,浑然无迹,以花喻人,笔力回天,给人以无限思索的空间啊。”
……
做阅读理解的本事一个比一个高。
薛泓道:“赏。”
阴书儿总觉得他声音带了一种讥诮和厌倦的意思,这样富贵已极的人物,到底有什么不快活?
内侍从帘后鱼贯而出,给阴书儿和每个文士送上宝砚一方、御制新书一部、金银锞二对。
阴书儿领了赏,就要跟在内侍后面告辞。
一道幽幽声音从灵海里响起:“自行离开送亲团,饶你一命。”
是薛泓的声音。
他似乎是在为她着想:“那不是你能去的地方。就在兰阳书院写你的半阕词吧。”
此时回头已是来不及,她还是在临跨门槛时回头一望。
薛泓像没长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由侍女把松子穰的细皮吹了,托在手帕上,送到他口中。
阴书儿转过头,微微一笑,在心内答道:“我不,你来打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