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的发丝,只用一根布带束起,慢慢感觉到肩窝的湿润,她缓缓抬起手抱住跟前的人。
算起来,已经四年没见了。膳厨掌勺不同别的差使,去跟上头告假总能回去四五天,她脱不开身。从他们村中到城里要走上一天多才能到,用牛马驴总能快些,可贫苦人家用不起牛马,唯一的一头驴那年也给爹爹换了药钱。
“亭然......”
他们家原本姓贺,上数几辈都是教书的秀才先生,才冠了姓氏,她原本叫做贺玉,入府前签奴契,主家去了姓添了翡,免得与贵人冲撞。
伤心难过一会儿,贺亭然抬起头,两只眼睛红通通,又叫了声:“阿姐......”
翡玉带着他去了竹林后,细细打量他,长得高了许多,也壮了,手掌宽厚,当是在家里常做农活,刚才抱过来跟个小牛犊似的,虽然头发还有些发黄,但比上回跟竹竿一样瘦弱单薄,已经好了许多。
贺亭然也一样在看她,能摸到两只手,指尖上的薄茧,身子纤细,可见在府中虽不至于做重活,却必然操劳的很,衣裳有折痕,显然是为见他才刚换的。
“阿姐在这里有没有受欺负,饭吃的饱不饱?”
翡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府上各自都有自己的事情去忙,谁闲的欺负人呢?况且我们院里老夫人宽容待下,最是和气,饭食都任由吃。倒是你,怎么这几年,还没有阿姐高?”
贺亭然笑的赧然:“我和学堂几个比,是要矮些,不过阿娘说,我比他们年纪小一岁,发力的时候还没到。”
提起阿娘,翡玉自他身后望了望,问:“这回......阿娘怎么没来?”
“屋后那块地刚起了几筐菜,阿娘紧着天晴下新种,让我搭了隔壁牛二哥的驴车过来,来看看阿姐。”贺亭然说的是,其实也不是,下新种要紧,实则也紧不过来看阿姐一趟,只是阿娘伤心,昨夜里哭了几回,直道对不住阿姐,早晨饭没吃就下地干活去了。
翡玉虽有些失落,也猜得出几分,每回阿娘来三人哭作一团,见时欣喜,离开时却又是在心里硬生生拉一刀口子。
“阿娘给你做了新鞋,也不知道合不合适,阿姐试不了,就比划一下,回去我跟阿娘说。”
贺亭然从布包里掏出两双鞋,鞋底厚实板正,搭头用绣线描了牵牛花的边,乡下没有什么牡丹芍药和海棠,篱笆上两朵牵头花开的最漂亮,就想把最好看的绣给她。
翡玉红了眼,阿爹去世,阿娘日日夜夜哭,把眼睛哭的不好了,瞧东西都是模糊的。
“府里什么都有,衣裳一年做三回,让阿娘不要费眼睛做这些......”她一边说,低头往脚上比划,大小是正合适的,也不知道阿娘一个人坐在床边要琢磨多久,才有大小这么合适的鞋。
“合适就好,合适就好,早晨她还说不要做小了,没法穿。”贺亭然笑,把怀里的布包给她,“里头还有烙饼,天气不热,能放好些天,阿娘捡了母鸡蛋敲在里面,早晨我尝了个,酥香的很。”
翡玉拿出手帕包好的点心,红着眼笑:“咱们心思想到一起了,你尝尝,这是做给那些贵人吃,吃不完赏下来的。”
贺亭然小心翼翼打开手帕,捡起一块咬了一口,像品味什么珍馐细嚼慢咽,然后竖起手夸道:“阿姐的手艺,就是村头做厨的婶子,都比不上。”
他吃了一块就没再吃,当珍宝似的放进袖子,满脸傻气,“这么好吃的糕点,我要带回去给阿娘尝尝。”
翡玉叫他哄得眉开眼笑,看着贺亭然与父亲相似的眉眼,道:“亭然,我......从府上回家可好?”
贺亭然愣了下,片刻便瞪大了眼睛,眼眶发红,说话都不利索了,“阿姐...阿姐.....可以回去吗?怎么回去,我、我、什么时候来接你,你住的那间屋子一直都收拾着,就是不知道瓦片结不结实,回去我在爬上去看看,你回去我就借牛二哥的驴车来接你,我现在赶驴赶牛都行,昨日下学还去耕了地......”
他激动地语无伦次,可抬头看见高门府邸雕饰精致貔貅的角檐,一头冷水兜头,他想起阿姐被买走那日,五两银子去换了爹爹的药钱,白花花的银子比角檐的琉璃瓦还要晶亮。这两年家里的日子好了不少,可要拿出给阿姐赎身的银子,还差的天高地远。
他咬了咬牙:“阿姐等等我,再今年我过了府试和院试去教书,银子凑一凑......”
翡玉看出他的不安,安慰道:“赎身的银子我已经攒够了,还有些多的钱,你安心读书。”
贺亭然讶然:“赎身可是要十二两。”
翡玉点点头:“做糕点得了贵人赏识,赏银也要多些,刚好凑够,这多一串钱,你拿回去买些好的笔墨纸砚。”
贺亭然断然推拒不要。
翡玉:“你专心读书就是最好的,阿姐也要等你日后登科及第,做状元郎的姐姐,嫁个好人家。”
贺亭然还是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