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好!一听就是读过书的人才取得出来的。咱刚才说的荔枝的荔字也怪好听的,也给闺女加上。你起一个字,我起一个字,闺女就叫荔禾了。”
这情形母亲后来对荔禾说过无数遍,那时候眷姨也常常来她家,姐妹俩夫家挨得近,虽然眷姨不似母亲一般幸运嫁得疼她的好夫婿,但总归姐妹们在一处,情形依然好一点。
谁能想到就是在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夜里,怀着身孕的母亲躺在床上正要休息,丈夫外出经营,大女儿荔禾近日出了痘子,她心急如焚然而怀着身孕无法照顾,妹妹眷娘便主动前来帮扶。说起来这出豆疹可能是要命的事情,饶是如此眷娘也是二话不说,带着荔禾住到了后院的小屋,隔离开怀孕的姐姐,便日日夜夜亲身照顾她来。
村子的人睡的早,夜也静悄悄的。当马蹄声疾驰而来的时候,那声音仿佛振聋发聩,看家护院的狗也大声狂吠起来。
门呼啦一声被撞开,两名官兵打扮的人直耸耸地矗在门口,大声道:“可是苏生家?”
“是了,不过家夫外出经商未归,两位官爷有何事?”
“你丈夫苏生偷盗贡品玉石卖与吐蕃,且与吐蕃互通书信出卖本地布防消息,已被段员外诉至府衙。知州有令,立斩不赦,祸及家人,妻儿连坐。”
索命之人似乎也没料到此次奉命斩杀的人竟是孕妇,一时间,没有动手,荔禾母亲便趁着这空挡大声叫道:“本地段氏,欺凌弱小,抢占我家房屋商铺不成,便构陷我夫。今日全家遭难,来日老天有眼,必教段氏全族也遭灭门之灾!”
女人喊得声嘶力竭,藏在后院小屋中被眷姨紧紧捂住嘴巴的荔禾听得一清二楚。母亲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她全都懂了。一则母亲是为了保护她,让来人以为家中已无他人,或可留她与眷姨一条生路;二则是明确告诉他,陷害父亲的人便是一直以来对他家穷追不舍屡次欺辱的段氏。
两名官差看女人这样喊叫,也慌了手脚,手起刀落,一尸两命。
很久很久,久到马蹄声渐远,村子复归于宁静,睡梦中的村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又沉沉睡去之后,眷姨依然捂着荔禾的嘴巴。
荔禾用力挣脱,听见自己和眷姨的骨头都发出了喀哒的声音,她冲向前院父母的房间,母亲躺在干涸的血泊中,肚子上的衣服敞着露出白森森的肚皮,上面的血洞如同一张来自地狱厉鬼的嘴,彻底湮灭了她关于这世道的一切微弱幻想。
眷姨安置母亲遗体的时候,想要为她重新穿上衣服,她翻过母亲的尸体,此时已变得软软的。荔禾看到那血洞中一只伸出的脚丫,小小的如同一枚刚出锅的饺子,她大叫一声晕倒在地。
此后又发生了许多的事情,眷姨带着她彻底离开了武威。当日父亲曾言道这里是玉石汇集之地,必不缺将自家生意做大的机会,然而全家人魂断此地,无处招幡。
荔禾失去了睡眠,每到夜幕将至她便如同在这世间游荡了千年的幽灵一样,将眼睛挣得霍大以抵抗可能随睡眠一起来到的噩梦。
可谁能想到这只是个刚刚十岁的孩童呢。
眷姨用自己冰冷的手握住荔禾同样冰冷的指尖,道:“我们须忘记。在这世道生活,麻木一点好。然而她与荔禾谁都知晓却没有明说的是:周遭皆无觉,唯恨寒彻骨。
自此荔禾学会了笑,是真的在学习,先牵动一边的嘴角,再牵动另一边的嘴角,然而这角度亦不能太怪异,得缓着点来,一点一滴,如同牵线傀儡。
傀儡后来有了自己的生活,傀儡后来能够不经练习便笑,便哭,便生气,便苦恼,傀儡后来还学会了演奏琵琶,傀儡的名字是舒五。
然而今夜,陆崇的昏迷让她的三魂六魄重新回到了荔禾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