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处,终年不见天日。
徐青澍本人甚至都不知道,那张包装纸被她留在了手里。
但这束花不一样,这束花不仅在徐青澍目光里,同时还在无数同学、朋友、陌生人的目光里,被她重视,被她珍爱。
这感觉,有点奇妙。
秦蔓每天辛勤换水,按时剪枝,这几枝玛格丽特,精神饱满地开了四五天。
到第六天的时候,花瓣有些发软,枝条也不再硬挺。
秦蔓没有养护过鲜花,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但玛格丽特既然可以在外面过冬,应该是耐寒不耐热,她猜应该是室温太高,把花儿都烤蔫了。
哪怕知道早晚会枯萎,早晚要被扔掉,但不知道为什么,秦蔓很留恋,她舍不得这几枝小花就这样死去。
于是不死心地把玻璃杯拿到楼道里,放在一个无风有光照的隐蔽角落,企图挽救和延长她们的生命。
晚自习下课,秦蔓接了杯水,顺便绕着四楼散步一圈——四楼只有两个班级,很长一圈楼道都是空教室。
楼道没开灯,但外面的灯光和月光,衬得楼道里很亮堂。
秦蔓拎着杯子散步,绕着绕着,就走到了放花的地方。
她蹲下来,细细地查看每朵花的状态。
“咳。”
空旷而黑暗的楼道突然有人出声。
秦蔓吓了一跳,循着声音抬头,才发现不远处的柱子那里,倚靠着一个颀长的影子。
那人从背光的柱子侧面走出来,是送花的人。
秦蔓蹲着,仰着头,忘记了出声。
徐青澍抄着校裤口袋走近。
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女在月光下莹润的脸颊。
她虽然高挑,但很清瘦,平时倔强和要强的气质,硬生生只叫人看得出一身傲骨。
此时缩成一团,安静地蹲在地上看花,在零落枯萎的花枝边,整个人都流淌着十分的温柔和哀伤。
徐青澍不自觉放轻了语气:“这花……处理了吧。”
已经枯萎了。
他怕秦蔓是因为自己送的,不好意思扔掉。
说完,有些看不得她沉静哀伤的眼眸,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总要处理掉的。以后……再养新的。”
这样说,应该没有那么冷漠了?
虽然不知道,说的“以后”具体是什么,但已经说出了口,总归,不至于是什么坏事。
秦蔓的心在看清是他走过来的时候,就缓缓地升了起来,每一次跳动都让她胸腔震颤得厉害。
她对花的挽留和不舍,被他点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嗯……我本来就是要来处理掉。”
后面那半句,她根本不敢问,是什么意思。
只好装听不见。
秦蔓端着破璃瓶站起身,手里还有水杯,有些不方便。
徐青澍自然地伸手接过她的水杯,帮她拿着。
两人没有多说话,却很默契地向着空教室那一侧,没人去的水房里走。
徐青澍打开灯,等在门口,秦蔓上前把水倒在洗手池里,打开水龙头简单冲洗了一下。
秦蔓背对着徐青澍,把花枝扔进垃圾箱,脱手的那个瞬间,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折了一朵没那么蔫的花。
她还是觉得,不留下什么纪念,可能会后悔吧。
毕竟还有两个多月高考……到那时,她能留下的,除了回忆,或许什么都不会有了。
*
秦蔓把那朵花悄悄放进外套口袋,抱起玻璃瓶子:“这个花瓶,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看一眼徐青澍,没什么表现,秦蔓继续说:“我留个纪念吧。”
徐青澍抬手关上了水房的灯,看了一眼秦蔓怀里的瓶子:“是该留着,这花瓶是我在美国的时候,从一家很不错的中古商店里淘来的。”
言外之意,但凡识点货的都不会把它扔了。
秦蔓脸上一热:“怪不得我觉得很好看,原来真的不是随便找的瓶子。”
徐青澍在昏暗的楼道里,轻掀嘴角。
清朗而从容的嗓音响起:“不仅不随便,还和我房间里的花瓶,是同一对儿。”
尾音轻轻拖长,放得很轻。
最后几个字,被他的唇齿磋磨出不清不白的调子。
秦蔓呼吸一滞,低头,看着手里的瓶子。
没敢接话,也没敢抬头看他。
黑暗的走廊快要结束了,前方拐个弯儿,就是明亮热闹的教室门口。
秦蔓装着什么都没听到,逃进了教室后门。
后来秦蔓想,她真是清楚地感受着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陷进他精密的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