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筱桑笄礼那年,商辂见过一面,确实品貌端淑,可他已和汪隐枝合过庚帖,就等自己派媒人上京还帖下聘了……
但他一想到汪柯的态度,又委实犹豫。
这尚宝司卿府的请帖拿在商辂手上,就像一块烙铁。
他突然从坐上下来,躬身拱手道:“府尊大人话至此处,学生有一言,便是会惹大人不快,也不能不说了——昨日清泰街的那个汪娘子,学生已与她合过庚帖。”
周忱反问:“你既与那汪小娘子合过庚帖,可是今晨,我那小厮回来告诉我,她家兄长对你是爱答不理,你作何解释?”
商辂插手,又道:“府尊大人,今晨汪家大公子是因急着接妹妹回家,才疏视小节。昨日学生与汪娘子同游,裁锦绣、赋诗书,如鼓琴瑟,和乐且湛。学生也知,卢氏娘子品貌门第俱无可挑剔,是以,学生万分为难。”
周忱愕然,他本以为卢筱桑和商辂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却不想还有这么一桩事——原来榜下捉婿这回事,也得讲究个捷足先登。
周忱叹了口气,道:“虽说你和那汪娘子已生情愫,可在为师看来,那卢大小姐与你甚是般配,若有可能,还是娶卢小姐为好。何况,你和汪家娘子不是还未行六礼?——罢了罢了,你好自为之吧,这封请帖你留好。你这乌龙我可不好拉下老脸去跟卢大人说,到时候你带上一份重礼去瞻园,给卢御史和尚宝司卿好好地赔不是。”
商辂诺诺称是,可一出了严州府衙,便直奔玉店夜光阁而去,见掌柜同那只白玉镯具在,才放下心来,说等午后他再来买。
夜光阁掌柜见来人身穿解元正装,更是多了几分敬畏,只道等他来买。
人不是活几十年,而是活几个瞬间。
商辂只有这样一个冲动的瞬间,想要豪掷千金给隐枝买一个玉镯,他还想给她,写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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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汪隐枝和汪柯却梗在马车里,谁也不肯先说话。
“敢问汪少爷、汪娘子可在车中?我是郕王府右长史杭孑一。”
汪隐枝正要下车,又被汪柯按下,她愤愤地看着汪柯。拽起了车窗帘,与杭孑一对视了一眼。
杭孑一对隐枝一笑,见汪柯下了车,行了个万福礼,道:“汪伴读,汪娘子前几日受了惊吓,这支是高句丽的两千年贡参,王爷特意吩咐送来,给汪娘子补身的。”
汪柯并未多想,收下那盒人参,道:“舍妹愚钝,劳烦王爷忧心了,卑职叩谢郕王殿下。”
说罢,汪柯跪地朝着杭孑一行了三个稽首大礼,他并不是在跪杭孑一,而是跪谢这份皇恩。
汪柯起身又吩咐随行丫头:“菟容,去给杭长史抓一把金豆子。”
汪隐枝撩开帘子,探出了头,见不远处有一车队,中间最高的那辆车的帘子本是掀开的,她正想看个清楚,那帘子却又被放下了。
车帘之后,朱祁钰抿了抿嘴,端坐着看着自己脚尖。
忽地,他又抬起头,问成敬:“典簿,你说,她掀帘子朝我这儿看做什么?难不成因为一根人参她想了什么?”
成敬窘笑:“诶——这奴婢怎么能知道呢?”
朱祁钰握了握膝盖,不再言语。
成敬推测:“王爷,咱们郕王府赏给他们汪家的东西多了,这一根人参,汪娘子应该不会想什么吧?”
朱祁钰轻叹了口气,又撩起车帘子,却见杭孑一捧着一把金豆子回来了。
……这下那根人参成了赏赐了,更别提什么传不传情的了。
朱祁钰有些泄气,攥了一把腰上挂着的荷包。
那荷包里放着的不是铜钱银两,也不是香囊,而是当初汪隐枝绑在他胳膊上的腰带。
待杭孑一上了车,郕王府的车队缓缓向南驶去;汪隐枝所在的马车则是等到王府车队离去后,才继续北上。
菟容见汪柯和汪隐枝都不说话,转着滴溜溜的大眼睛,道:“大爷,娘子,你们看,早上才刚说那两千年人参,这不就给送来了?”
汪隐枝无语,睨了一眼那棵大人参,汪柯则是瞪了一眼菟容。
汪柯正了颜色,看向隐枝,冷声吼道:“你同我横什么?我这话放在这儿,你跟商辂这桩婚事算是完了!”
汪隐枝回瞪,怒道:“我是人,不是东西!我也只有一个一辈子,不是让你们这样随便作弄的!”
汪柯一拳砸在了车窗棱子上,整个马车一颤:“我是你亲哥哥,我能害你吗?见了一个男人,就知道跟家里人翻脸了?我看你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正是因为我念了书,我才要问你——你们男人娶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妻子,还能纳妾、收通房丫头,可女人凭什么一辈子只能跟一个男人,即便如此,跟哪个男人还由不得自己?”
汪柯怒极反笑,冷哼一声:“真不愧是汪家的闺女,难不成我跟你嫂子成亲前见过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