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妇冷笑道:“他到底给了你们多少好处,竟让你们做到这等地步。好,你说替本宫藏了酒,倒是把酒拿出来,光凭一张嘴能顶几个用。”
我等了半日,正等这个时机递上最后一锤子。遂赶紧的抖个袖子,抖出那砗磲酒壶,稳稳接在手里,躬身俯首脚踩碎步呈上前去。
递到梓桑手上,抬个头与他互换眼色,迅即退回原处。
余光瞅见毒妇一张脸,已可用惨绝人寰来形容,狠瞪住我:“果真是你。”转又抵死道:“可笑。这砗磲的酒壶在我们这里随处可见,并非罕物,昨夜宴酒便有使此壶装的,随手捞一把来便想栽赃本宫?”
好个不见棺材不落泪。
梓桑来回拨弄壶钮,笑眼向了毒妇:“本仙见过嘴硬的,倒未见过这般硬的,今日也算开眼了。说来惭愧,桃蛊那不长进的却是本仙的同门师兄,老东西的手段本仙略微晓得一些,可要本仙同诸位说道说道这酒里的妙处?”
眼风兜转落那鲛皇身上,“又或说,陛下派个信得过的随本仙走一趟,听听那老东西如何说?”
这句提议复激起众仙哗然。
听得圈子外围一声:“无须这般麻烦。”
众仙呼啦呼啦让开条道,玄洛顺着那道缓步走了进来。刚才他虽则站外面并未挤看这个热闹,但想来里面这番对峙已然半字不漏入得他耳。
见他左手平抬,掌上虚空忽破开,破开处徐徐显现一物,乃是面水盆大的镜子,镜身泛着皎皎银辉。
一片惊叹之声里,只听那瀛洲仙翁罕道:“敢问神君,此物莫不是那上可观天地下可窥过往的上古水月镜啊?”
毒妇一听,身子先软了半截,全靠身边两名婢女撑扶,站得很有些勉强。
玄洛微点回头,一段眼风先扫过我,后扫过梓桑,飘转落定在毒妇惊慌的白面脸上,沉沉道:“你既执意喊冤,本君也不愿冤了你。倘若确然是你所为,最好现在出来认了。定要待本君开镜查明,到时莫怪本君不顾情面,与你一个从重。”
眼风移去看那鲛皇,“本君擅自做了这主,陛下可有异议。”
毒妇拽住她爹的袖子,泫然欲泣:“父皇…”
鲛皇看她一眼,并没话说。
玄洛右手将镜面虚拂而过,但见原本光滑明净的镜面荡起澹澹水波,镜身银光大盛,镜里十色变幻,天机呼之欲出。
我当真忘了玄洛手里还握着这宝贝。却也因我从未亲眼见成这水月镜,仅仅听婵娟提说此镜的镜身乃当年盘古大神取其制斧余下的边角料所铸,镜内则充以归墟之水,故镜中乾坤混沌,幽微尽贮,若得其要领,正如仙翁所言,万物尽可窥得,乃一枚货真价实的上古至宝。
我们在此唇枪舌战费那半日工夫,不及此镜一开,便可还真相大白于天下,这桩桩件件都将尘埃落定。
毒妇两腿一软,终于瘫倒在地,望住玄洛木木地:“神君…”
玄洛也望着她,冰冰地:“人可是你推的?”
我瞅毒妇似有些愣,恐怕他遣词不够精确并未令其明白过来,遂颠颠几步小跑到边上纠正:“君上,是戳,不是推…”
他未看我,面无表情道:“人可是你戳的?”
毒妇仍自愣着。
直到听得玄洛说:“可是想让本君将你送下去与那孽障一道锁了。本君记得那孽障十分中意于你,直想将你掳去做伴,本君当日能救下你,今时也可再将你送去。”
此番这毒妇倒不愣了。
嘴角忽而勾起段诡谲弧度,科科笑起来:“闻道神君无情,琉卿却始终不愿相信。尽管琉卿与神君传了那许多倾诉衷肠的信笺,神君从来不曾回复哪怕一字半语。时至今日,总算不必自欺欺人了。”
她瞟我一眼,认道:“不错,都是我。是我令她落足,那壶酒里的情蛊,亦是我下的。”
众仙复起骚然。
鲛皇羞恼:“逆子,你?!”
皇后扑过去扣住毒妇的肩膀摇啊摇:“卿儿,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毒妇将她看看,神情漠然:“为何?母后却当扪心问问自己,当年为了坐上这把后椅,是否不择手段?你们当真以为我不知道?我少时所以不通水性,原非因为得什么病,而因我实为凡人所出。当初父皇只得我一子,对我颇为看重,母后为抢我到膝下抚养,设计害死我那亲娘。母后曾经种种,女儿全知道,想来父皇也未必无数。母后的心可比女儿狠多了。母后不是如愿得了这把后椅?不是照样坐得好好的?看母后今时的光景,女儿便觉心狠没什么不好。女儿做这些也不过为着自己想要的,又有何不对?女儿此番只是时运不济罢了。”
两车话下来,那鲛后当场石化了。
鲛皇羞恼成了怒,气得嘴巴直哆嗦,牙缝里蹦出句混账东西,挥了个手,赶紧令人先架走了那位石化的皇后。
转头痛心疾首道:“逆子听凭神君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