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略显出扭曲。殿上众仙亦相继盯住了我,随之皆做大惊失色状。婵娟自然也在这帮受惊的神仙当中。
但见她慢慢瞪大眼睛,嘴皮止不住地哆嗦起来。
我迷惑地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去——竟是,竟是见得自己肚上烂着硕大的窟窿,里头一团血肉模糊…
一声尖叫呼出胸腔,呼到嗓子眼卡住了,未呼出来。我惊坐起,两只手掌心并两只脚掌心仍自冒着大汗。
我醒了醒神,见得身上盖着锦被,方知刚刚是个梦魇。
因梦里那番景象实在惊悚,于脑海挥之不去,我不甚确信地掀开被子去看,直到确凿见得肚子完好无缺,既未烂成窟窿也未少块皮肉,是才稍微心定,长舒一口气。
我拿起袖子擦了擦手汗,擦完放回去时,心头闪过丝异样。
不对啊,若是我自己的衣袖,这串动作岂不多余。
猛直起脖子一看,床沿果真另坐着个人,那人正垂眼看那片被我的手汗濡湿的袖角,瞧不出喜怒。想来,喜是不可能喜的。
我向床榻内侧挪了挪:“君、君上…”
玄洛信手拂干衣袖,抬起眉眼道:“你方才呓语不断,可是魇了。却梦见什么,将自己吓成这样,本君又似闻得你令本君不可,缘何不可?”
他直直望着我。
想平素做梦,皆是睡醒即忘,可刚才梦里帧帧幕幕,竟同现世一般,在脑海中烙得十分明晰,就连那心痛之感,也真实得令人害怕。
我不知自己这是怎么,登时愣住了。
迷惘地看向他,看这飘逸的眉,深邃的眼,这厚薄恰如其分的唇,同梦中所见不差毫厘。虚幻与现实复重叠在一起,搭落床边的那片白袍竟陡地染成鲜红。
心又痛得一抽抽。
我猛按住心口,惊骇从四肢百骸蔓延开去,垂下眼帘磕巴道:“我…我不记得…”
屋内沉寂稍久,听得他叹道:“本君此趟不过打道来看看你,原本未打算久留。不想你一如既往很给本君省心,倒晓得不早不晚挑在本君赶到的当口撞上来,若你昏得再早些,本君却须再将你寻一寻。近时闹的事本君听说了,但本君也听说,鸩鸟只敢在夜间劫人,且那鸟眼睛向来不好,你却说说,你怎么就能自己撞人鼻子底下去?”
别看玄洛平日做闷葫芦样,损起人来忒毒了。
我自证道:“君上有所不知,此番真不关我事。那夜我本在屋里躺得很安分,但这院的鸾家娘子似有梦行症,我见她出了门,恐她被逮住,是才跟出去…”
话到这里,门响了两声。紧接,纨夕提着食盒推门进来,倒进得很是时候。
我忙道:“纨夕,你没事便太好了。你可知自己昨夜梦行有多吓人,依我看,这院中只得你一人不大稳妥,还须调两个人来守夜为好。”
纨夕将食盒搁桌上,边打开盒盖边怪道:“姑娘莫不看错了吧。母亲说我打小便睡得又稳又沉,不像寻常小孩那般易醒哭闹。我长到这么岁数,更不曾听说自己犯过梦行之症,姑娘这里倒是头一回呢。”
玄洛抬手移来茶盏,扣了茶盖道:“你倒很令人省心。”
我有如寒冬腊月里被人浇了盆冰水,抵死道:“你母亲记错了吧…”
纨夕扑哧一笑,从食盒里拿出一只碗,递来:“神君说姑娘此番伤了胃气,喝些温粥好暖暖胃。”
我有些愣眼。
向了玄洛:“君上,我被只老鸟喂了剧毒,恐怕是毒发了,却不是伤了什么胃气。”
他微微吃惊,伸手来探我气泽,顿一顿,蹙眉复探一番。我见他连探两番且面色有异,暗道莫非情形很糟,莫非已然毒入膏肓药石罔效,莫非梓桑他老祖再世也救不回我了?
我满腔凄凉。
玄洛狐疑将我一瞥:“本君适才并未在你身上探出毒来,此次仍未探出什么。”
我本因想自己红颜薄命,正蓄起些悲戚泪水,闻此言,悲戚泪水震得抖下来一颗,提着嗓子啊一声,饱含着疑问。
坚持道:“可是,那杖头的鸟嘴里确然吐出颗药丸子,又确然吞进我腹中,对了,那些同被掳走的娘子皆吞了那药丸,说是叫什么五日丸,若五日内不得解药是要穿肠烂肚的。”
他起身到桌边续了杯茶水:“鸩鸟擅毒不假,但你说那鸟与你们一群皆下了毒,却有些假。诚然鸩毒不可谓罕世之物,却也不如你所想那般好得。此毒只得以成鸟尾羽炼制,寻常一羽仅得一锭,你以为他们舍得?”
照此说,终究还是我不配了。
玄洛看了看我,道:“术业有专攻,此道终归非本君所长,你若不信也可,待让那幺蛾子替你正经诊治一番吧。”
那幺蛾子,说的自是梓桑。
话虽这么说,他堂堂神君绝不至连这点毒都断不出来,他既说无事,定然无事。但我很觉方才抖落的那滴眼泪有些丢人,便未吭声,只接过碗来闷了一口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