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府的粮铺开始每天卖半个时辰,所有粮铺立刻大排长龙,粮价飙升至水灾前的三倍。
然而,每次开售,总有许多身强力壮的大汉排在前头,不等百姓买到粮食,就把当天所有的粮食抢买一空。本来,百姓到粮铺一看无粮,只是咒骂离开了事。如今,大家都围在狄府粮铺门前,苦等几个时辰,却次次失望而归。无人不愤怒,无人不唾骂。
偏偏又有消息说,本城粮食都是被狄府囤积起来,以待价而沽。每天卖半个时辰,只是掩人耳目,那些买粮的都是狄府雇来的云云。大伙更加义愤填膺,后来几乎砸了粮铺。
狄雍想去粮铺看看,甫一出门就遇上了说理的百姓,幸好嘉年眼明手快,才掩护他顺利回府。
卖粮的决策,仅仅执行了三天,就偃旗息鼓。
烈日下,一字长蛇阵。
小晚站在出城的长队里,用袖子扇着风。风中传来阵阵恶臭,这是城外饿殍来不及掩埋发出的腐臭,大家都捂住鼻子。小晚也犯恶心,捂住鼻子,不敢再扇。
出城盘查基本走形式,但是太多人想乘乱进城。兵士拼命鞭打,才勉强维持住城门的秩序。
接近,半个时辰,终于挤出城去。
到了城外,小晚才见识到什么是人间地狱。
城中百姓没有粮,却不是最惨的。成百上千的灾民,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城门外。本来他们还可以进城乞讨,讨个活路。如今,他们全被挡在城外。屋漏偏遭连夜雨,所有城外朝廷施粥的粥棚,米汤稀得照的见人影。大人尚可忍受,孩子无法忍饥挨饿,昼夜哭号,几里外可闻。路边出现饿殍,其状惨不忍睹。
“狗官,大家都是乡里乡亲,如今逃难到此,居然如此对待我们,真该把他们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肉长的!”青壮年灾民怒不可遏,情势一触即发。
小晚捂住鼻子,绕过一堆堆,聚集在一起,面有菜色,衣不蔽体,或躺或卧的灾民。他们一动不动,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偶尔一轮,显示是活物。一看到城中人进过,他们眼中就闪着渴求的光,扑倒在脚边,乞求一块面饼,哪怕一粒米。他们的眼珠子,都快变绿了。
河边三三两两有灾民取水,露宿。也有人躺倒在河边,似在呼呼大睡。细细一看,才发现人早已不再动弹。小晚心中默念菩萨保佑,不敢多看,只低头赶路,想着拿到药片就走。
快到藏药的树洞时,小晚见一绺炊烟从河边升起。
有人在河边捡取干柴煮水造饭。离藏药的树洞,不过几米的距离。
这么近,去树洞取物,一定看的清清楚楚。
如果是平常,可以撒谎说掏树胶,采野果。如今,灾民早把附近的树皮草根吃的一干二净,掏东西,一定会被人发现。
小晚躲在树皮光光的大树后,捂住鼻子,苦恼不已。
怎么办?回城?看今天的情势,回去要再出来可难了。关键是,万一回去以后,爆发疫病,不仅刘大夫哪里的病人没法医疗,自己也会暴露在病菌之下。
最后,她决定……等。等灾民出去寻找食物,或者天色变暗,自己再伺机而动。
她钻进草丛深处,猫着腰,等待着机会。
天色渐渐变暗,她悄悄探出头来。
炊烟似乎变淡了。
灾民走了?她惊喜地站起身。
火堆边没有人影晃动,也没有声音传来。她猫着腰,放低身躯,蹑手蹑脚地一步一步往树洞摸去。
火堆边没有人。柴火半明半暗,一块破铁上正冒着水汽,没有锅盖,煮的什么看不分明。
看火的人大概捡柴去了。
小晚见四下无人,摸到树洞边,老鼠抠粮食一般扣扣索索,把剩下的半板青霉素药片取出。这次,她不敢再藏回去,把药全部藏入怀中。
藏好药,她从灾民的炉火旁经过。无意中,她瞥了一眼铁片中蒸煮的食物。
白水中,赫然一截断腿!
“啊!”她尖叫出声。
惨叫声划破长空。她立刻醒悟过来,捂住嘴。
远处有声音传来。她撒开两腿,没命地奔跑起来。
城门在青黑的天色中,逐渐浮现。
大概是灾民吃不饱饭,追究追不上她。小晚几乎瘫倒在地。她支撑着走到城门。入城的人排着更长的队,接受盘查。
她麻木地被人群挤来挤去,只希望这一天快点结束。
“时辰到了,关城门。”不知什么人喊道。
“还不到卯时,怎么现在就关城门?”
“老子说,现在关就关!”
“城外,乱成这个样子,你们也不管,现在关城门,我们怎么办?”
“想怎么办怎么办!老子管不着!”
“你不让人活了!”
“大家快挤呀,一会关城门,咱们都进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