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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肠草(2 / 2)

吴太守夫妇常以祈福之名前来道观探望。他从未叫过他们一声爹娘,却深深明白,他们对自己十分在意。他暗自发誓,定要成为他们的骄傲,要做整个大宁国最出类拔萃的医者,像师父一般悬壶济世,救困扶危。

然而,他们终究未等到自己二十岁。离二十岁尚有四日,他正在房中清修,师父忽然告知他,吴太守因贪墨赈款、私抬粮价、草菅人命,要被满门抄斩,时辰就在今日午时三刻。

他匆匆赶下山去,却连爹娘的脸都来不及看分明。人头纷纷落地,遍染血污,已分不清面目。

四周百姓解恨地高呼“陛下圣明”、“老天有眼”,唯有他恨得双眼血红,却只能咬着牙默默离开,不能被人发现身份。

他还未及认祖归宗,未及膝前尽孝,未及唤他们一声“爹娘”,便已成了孤家寡人。

什么“陛下圣明”,什么“苍天有眼”,都是假的!他明明是自己的好父亲,怎会不是百姓的好父母官?他对自己那般慈爱,连道观的草都不舍得踩坏一棵,怎会罔顾人命,将上书学子乱棍打死在府衙前?

一定是有人陷害,一定是别人的错!这个世界都有错,他们都该死!

旁边两个年轻男子正窃窃私语。一个道:“听说这次江城之祸能上达天听,多亏了陛下派来暗访的陆家三公子陆长离。三公子果然年少有为。”

另一个道:“可不是!永恩侯府家的公子,个个都是少年英才、国家栋梁。听说当时三公子拿到吴狗官亲信赵十五所持的证据,便立即日夜兼程赶回皇宫,路上被吴狗官的人劫杀,险些丢了性命,好不凶险!”

他在袖中攥紧了拳。皇帝,陆长离,赵十五,你们谁都别想余生安稳。远的可徐徐图之,近的,便从赵十五开始。

那天夜里,他险些从仙风道骨的医仙道长变成了手染鲜血的杀人恶魔。

他扮作游医,趁着夜色来到了江城郊外三十里的赵十五家。江城水患初平,郊外农田屋舍毁坏无数,道路边躺满了饥寒交迫的流民。

赵十五家里,茅檐破旧,风雨难敌。他的遗孀正抱着发高烧的幼儿,哀哀哭泣。他满面温和地为孩子开了汤药,又细心为他们煎好。孩子病着喝不进药,他又教妇人以口将药渡入孩儿口中。

面前情景何等慈爱温柔。那母亲喂药时,眉目间的神情,就好像那孩子是她一生唯一的寄托与珍宝。他再也看不下去,既酸且恨地闭上了眼。

他徐徐站起身来准备离去。那妇人从衣柜中匆匆拿出一串铜钱和几个鸡蛋,面带惭愧地请他收下。他接过了,抬头看见了那母子二人感激的笑意。

他奔向郊外荒野,看着群山大叫出声。他徐徐摊开手。手心被月光映得青白,掌心里的,是一截汗津津的断肠草。

他终究还是未将那截能顷刻间便要了母子二人性命的草药加进药吊子中去。他无法忘记,自己是个医者,他的双手只能救人,不可杀生。

第二日,他便辞别了师父,离开了凌虚观。他改换了名姓,凭着一身出众的本事与“冲和道长亲传弟子”的身份,通过了层层遴选,进入了太医院,又机缘巧合,因这双眼睛生得酷似皇帝故人,而得了皇帝提拔,一飞冲天。

医术用不得,那他就要用权力来报复,要借别人的手快意恩仇。男宠又如何?佞臣又如何?他本就再没什么可失去。

裴少膺从往事中回神,那美人噙着笑看他:“吴公子,大宁国没了陆长离,仍是我北夏劲敌,国力并无丝毫折损,而你却能报满门血仇,这笔买卖,你并不吃亏。”

裴少膺的唇边终漾起笑意,重重的地点点头:“好。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美人嫣然一笑:“我姓华,小字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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