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兰兰，不要告诉爸爸我来过医院。”
苍兰使劲点了点头。
回到家里，苍兰已经很疲惫了，因为起了大早，又在医院里上下奔走了一天，同前一天一样，她早早地睡下了。
临睡前，她迷迷糊糊看见母亲躲在厨房里，悄悄吃了药，然后把白天看病留下的单据和药盒藏在衣柜的衣服下面。
或许是太累了，又或许是医院的阴气太重，苍兰做了噩梦。
她梦见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枪，高高举起，朝碧蓝的天空开了一枪，树中鸟儿飞散，路上人群逃窜，男人大吼了一声，一枚子弹飞速从枪里飞射出来，苍兰看见那枚子弹准确地击中了一个女人的胸膛。后来，她看清楚了，举枪的人是父亲，而被子弹击中的人是母亲，等苍兰回过神来，还未安心闭上双眼的母亲已经倒在了血泊里，没有了任何生命迹象。
“你他妈找死！只要你敢从七楼跳下去我们就离婚！”
还在睡梦中的苍兰被父亲的怒吼声惊醒了。
她不知道这是梦境还是现实，猛地睁开眼，心脏砰砰乱跳，呼吸也开始变得紊乱。
难以入耳的怒骂声不断刺激着苍兰敏感的神经，她知道这不是梦。
父亲竟又喝多了酒，又在对母亲动手动脚！
母亲已经够苦了，就不要再打她了！
苍兰连忙从被子里钻出来，顾不上穿上拖鞋，冲进父母的卧室。
她看见母亲坐在床沿边低着头没有说话，父亲站在床尾，手里拿着一根粗壮的晾衣杆。母亲的胳膊上有两道骇人的红色伤痕，是晾衣杆狠狠打上去留下来的印记。
而母亲的脚下是一地的白色单据和散落的药物颗粒。
——还是被父亲发现了。
“咱们家现在是什么情况！”父亲怒吼道，“你还有资格生病？还敢拿老子的钱去治病？”
莫名其妙说不通的歪理。
“生病是自己的错吗？”苍兰站在卧室门口大吼道，“如果连生病都是一种错误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要生病好了，也不要存在医院好了！”
男人转头恶狠狠地看向苍兰，举起手中的晾衣杆狠狠向苍兰挥去：“给我住口！”
苍兰迅速闪开，晾衣杆砸在了卧室门上，又从门上弹了出去，轱辘轱辘，一直滚落到了床底下。
“顶撞老子都是你这贱人教的吧！”父亲的暴拳又砸向母亲。
苍兰瞳孔剧缩，她立马跑到母亲面前，紧紧抱住母亲，朝面前残暴的男人怒吼道：“别打了！”
薛宜见她来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抑制不住地往下流：“……兰兰……没事儿……妈妈没事儿……”
看见母亲在自己面前流泪，苍兰的眼泪也不争气地掉落下来。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进嘴里，又咸又涩。
“哭！给我哭！没出息的人才会哭！再哭我就把你们从这七楼扔下去！”男人的怒吼声几乎响彻了整栋楼房。
苍兰松开了母亲，坐起来，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咬紧下嘴唇，强忍着不出声，却还是止不住地抽噎。
谁知她这么一抽噎，男人彻底怒了，粗鲁地拉起苍兰的一只胳膊，把她抱起来，放在没有防护铁栏保护的窗台上，仅用一只手钳住她的细腰。
“再哭，就把你扔下去！！”男人抱着她的手微微松开，“跳下去，大不了死了，我坐牢，死不了，残了，我出钱医，没有钱，贷款医！反正日子过不下去，我就折磨你们到死！！！”
苍兰站在七楼的窗台上，看着楼底坚硬的钢筋水泥路，双腿发软，竟然连一点反抗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她闭上眼睛，霎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结束了吗？
她才十岁，生命就这样结束了吗？
“你疯了！！！”薛宜把男人推倒在地，把苍兰从窗户上抱下来，抱着她痛哭道，“够了吧，都够了，你还要把这个家折磨成什么样子？！”
男人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重重一拳打在薛宜的身上：“你想离婚，不可能！离了婚去找其他男人！更不可能！！！这个家离了我，谁都活不了！！！”
父母激烈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湮没了苍兰所有思绪。
后面发生了什么，苍兰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夜晚窗户上呼呼灌来的凉风，和脚底快要失重的感觉。
被父亲抱上窗子的那一刻，她好像真的做好了和这个世界告别的准备。
原来，留在身体上的伤害会愈合，疤痕会变淡，可是刻在心里的创伤，永远都愈合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