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参横,烛火被小茴盖灭了,床幔被木樨放下,婢女在门前守着。
孟窈睡得沉沉,似梦非梦间眼前灯影幢幢。
孟窈总觉得有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她看不清那人的颜容,也隐隐不愿看清,只知他眉眼清隽,目光透过床幔投在她身上,不曾偏离,痴痴缠缠,可漆黑如夜的眸子里藏着她看不透的情谊,她只觉对方要将她生生吞入腹中一般,她心头一悸,可眼皮却好似上面有千斤一样,沉重得掀不开。
孟窈睡得不踏实,被梦魇住了一样。她的眉眼清冷干净好若一阙清韧孤高的前朝遗调,白皙细腻的皮肤如同上等的羊脂美玉,此刻颦着眉,抿着泛着白的菱唇,鬓角沁着细碎的香汗,显得脆弱,额边耳旁的碎发几缕沾湿贴着白净雪肌,她明明不是爱娇的性子,却不由就让人联想到娇弱易碎的琉璃花。
如此天上人间难得绝色,怎么不可人怜爱。
她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也不知魇住了多久,才安稳入睡,气息绵长。
夜沉沉,剪剪风,窗外芭蕉疏疏,凤尾竹叶微动。
孟窈和孟容回屋后,柳扶眉让丫鬟把点心茶水撤了下去,命人闭上了门窗,让下人都退了下去,又让几个心腹守在门口,只留了连翘在身边陪着。
连翘见柳扶眉不复两个女儿在时的笑意,黛眉微颦,眉眼疲惫含愁。连翘轻轻叹了一口气,走了过去,伸出手为柳扶眉按摩起了太阳穴。柳扶眉阖着眼,没有开口。
连翘像是自顾着自个儿,说起了话。
“小姐莫要愁了,究少爷现在才十七岁,早早就考上了秀才,若是秋闱中举定能博个好功名,前程似锦,窈小姐的病可比往年好得多了,说不准哪天就痊愈了,容小姐还小,嫩生生得跟个花骨朵儿似的,小姐你再多教教,多磨磨,以后再为她掌掌眼,给她挑个疼她爱她的好夫君。”
连翘跟着柳扶眉长大的,打小伺候柳扶眉,怎么会不懂柳扶眉想要的,挑着柳扶眉喜欢的劝慰,柳扶眉自然是知道的。
“就你嘴甜,世事哪可如此顺心啊。”
虽说如此,柳扶眉不由舒展眉眼,朱唇不由向上弯了弯。
柳扶眉盼着自己的子女好,可自己心里却总是不舒展的。
她四五岁的时候家道中落,七岁那年父母双亡进了孟府,孟老夫人对她极好,她与孟泽青是指腹为婚,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两人郎情妾意,柳扶眉及笄后不过一年便与孟泽青成了亲,入了孟家族谱。成婚后两人琴瑟和鸣,不过一年,柳扶眉便为孟家生下长子,三年后又有了孟窈。
孟泽青进京赶考,她在家养胎,孟老夫人帮着她管家。京中传来消息,她得知夫君蟾宫折桂还来不及高兴便也知道了赵明珠一事。孕中受惊,动了胎气,孟窈落地便带病,大夫说活不长久。
柳扶眉由妻贬妾,孟窈身子羸弱。柳扶眉自然是怨恨的,可她与孟泽青多年情深,孟老夫人待她如同亲女,处处关照。她性子温婉良善,她了解此事来龙去脉,虽怨赵明珠,却难恨赵明珠。
恍惚间柳扶眉又想起,她小产之后,卧床不起,又有幼子要关怀,新生的女儿整日里恹恹,她心中苦闷。孟老夫人直说孟家对不住她,老泪纵横。她是孤女,本该流离飘摇,孟老夫人重情义,锦衣玉食的养着她,教她事理,让她读书,本就是大恩。孟老夫人劝她和离,想收她为义女,让她日后离了锦州在外做生意,有所依仗。可她在锦州这么久,在孟家这么久,与孟泽青曾海誓山盟,更是有了一对儿女,她付出了这么多,哪里割舍得下这么多,哪里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了。
柳扶眉从未想过与孟泽青和离,她心里有一股气,心事憋在深处,旁人只能窥见一二,身边的连翘见她不自觉地颦眉,想要继续劝慰,又发觉还是小姐自己想清楚,心里才能舒坦。
连翘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手上动作不停,细致柔和地为柳扶眉按揉太阳穴。
夜深月明,几点寒星错落天幕,时有剪剪风。
另一边的和鸣院,前些日子落水的二小姐孟宓却还未入睡。
孟宓落水醒来已经有了好几日,这几日她对赵明珠和自己身边的婢女丫鬟旁敲侧击,彻底摸清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和最近发生的事。
屋里只留了两个贴身的婢女,一个叫倚翠,一个叫蕊黄,两个婢女适宜地低垂着头,等待着孟宓的吩咐。
孟宓坐在黄杨木拔步床床头,白嫩纤细的手中握着一把银剪刀,剪柄上雕纹着繁杂纷纷的花叶纹络,质地并不重。
孟宓看着床头的烛火,站起身来,灯罩已经命倚翠取了下来,孟宓轻轻一剪,灯火晃了一下,灯影在她稚嫩明艳的脸上摇晃,她又剪了一下,灯芯断了的瞬间,灯火也就灭了。
孟宓将银剪刀随手递给蕊黄,孟宓只剪了一盏灯,可屋里可不止一盏灯,不过稍微昏暗了些。倚翠为自己更衣后,孟宓便让两位婢女去门外守夜去了。
这几日,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