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依旧感激着,“承蒙陛下恩赐,真的谢谢你们。”
且茶替她探了脉象,她身子有些弱,气血有些不足,看来还需多加修养。
女人听了且茶的话后,连忙点头,继而又叹息:“真没想到朱太守是这样的人……唉,他怎么能……”
且茶收回了手,没有接过她的话,不过女人似乎不在意,又继续道:“我同小羽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前几年朱太守刚继任时,帮了我们很多,之后便渐渐不再相助了,原以为只是继任初期做做样子罢了,但他对黎下其他百姓依旧关怀备至,现在看来……唉。”
她拉着小羽的手摇头叹息着。
且茶道:“可他仍旧帮过你们。”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是,他是帮了我们很多,可他如今也差点将我害死,也算还他之前的恩情了……”
且茶没有说话,她起身想要离开,女人喃喃道:“就是还了恩情吧,小羽的阿爹还是被伏蔺族杀死的啊,都抵消了……不要再来了……”
且茶脚步顿住一秒,又离开了。
且茶简单探望了一下其他还留在大院内的病患,幸而没有其他异常状况出现,众人恢复的很好。
且茶撑着伞踏出大院时,雪还没有停,绵绵落下,连同方才与小羽一起踩出的脚印也慢慢被雪白覆盖。
太守的事告一段落了,可且茶却心事重重,她伫立在原地闭上双眼,呼吸着这久违的清凉,四周行人零零散散从她身旁侧身而过,且茶握紧了伞柄,风裹挟着一股熟悉的味道进入鼻尖。
许是也感受到前方的暖意,且茶睁开了双眼,一片雪景街道间,周坎同她一般撑着伞站在街上。
他总是这般,不知何时会来,亦不知何时会离去。
可方才紊乱的内心却忽然被眼前的白色抹平,且茶勾着笑看向他:“我要回京了。”
周坎轻声应着。
“你会去哪儿?”且茶上前走到他身旁,周坎撑着伞转了个方向同她齐肩走着。
“和你一样。”
且茶若有似无地点点头,二人并肩走着,且茶撑的伞矮了周坎一截,且茶抬首侧目望去,看不见他的神色。
“昨夜,忘记谢谢你了,后来你又走了。”
周坎道:“无需言谢,我离得不远,只是与那位殿下不熟。”
“也是。”
话题毕,二人走得沉默,却并无半分窘迫之感,每每同周坎走着,即便今非昔比,却仍觉如回到幼时那段日子那般,惬意又轻松。
“总觉得黎下的事情还未曾完全落幕,五味子前辈的失踪,院内的刺客,还有那日我听见的交谈声。”
周坎静静听着,且茶继续道:“人终其一生,都是为己之求所活,我从前只待在家中,世事于我,不过是书上一笔,闲谈一句,等真正走出来了,才发觉这世道比我之想还要险恶三分,我亦有所求,可求而不能得,我又该如何呢?”
无形的藤蔓已经蔓延至各处,冥冥之中风雨将至,晦暗的风中,且茶看不清前路,却也不想留在原地。
“那便让所求变成所闻所见,没什么求而不得的。”周坎淡淡道。
前方藤蔓绕开一条小路,且茶迎着风向前走着,有些艰难,但尚可应付。
“是吗。”
且茶垂眸。
“可是总有人会求而不得,比如朱太守,论是非,他为妻儿并无错处,可于百姓,他罔顾律法,残害性命,我无法去单一地评判他,因为换作是我,我…”
“不要怕,没有人不是自私的且茶,努力过就好,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夙愿。”周坎温声道。
朱太守所求早已泯灭在那场大火里,到如今,念想却也实现了,总好比阴阳相隔,一家人齐聚在地下,也算有了归宿。
北风呼啸着,吹得且茶头脑清醒了几分。
是了,她在害怕。
害怕被乱世波及,她想龟缩在汝京,不闻窗外事,祈愿阿爹与自己平安几十载,可她深知这不过是嚼烂舌头当肉吃,是一场演给自己看的自欺欺人的戏码罢了。
黎下之事,远没有如此简单,就算她不愿,她也必须有自保之力,才能护好阿爹,而不是任人宰割。
思及此,且茶握紧了伞柄,深吸了一口气。
且茶道:“我害怕,可我不想再避而不见了。”她抬起头看向前方,此刻周坎的伞倾斜着,如若且茶此时偏头,能轻易地望见他清晰的轮廓。
望见他温和的双眸。
“我会陪你。”
且茶笑了笑道:“谢谢,不过,我想先自己努力。”
周坎道:“好。”
萦绕在心间的乱麻被顺开,且茶心情愈发舒畅起来,似是想起什么,且茶不经意间问道:“哦对了,周坎,这三年里,你去了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