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这是真的?”
“呵,”他竟轻笑了一声,“你也说了不是什么秘密,我又有什么必要骗你。”
“可,可是……你怎么能去那里……”
“有何不可?”
他的目光垂下又撩起,抬眼间露出几丝锋芒。
“这一年来我不是常常与禺哥他们一同练武,自己在院里也没有停过。”
“刀剑无眼,要是伤着了你可怎么办?”
“我又不是豆腐做的,一碰即碎,更不是木头石头做的,遇着危险动也不动。”
他回应得轻松,笑意盈盈。
“我爹娘,还有叔叔婶婶他们一定不允,他们从小护你护得紧……听,听见你惹了祖父挨棍子了都要赶忙跑过去,生怕你被打得狠了。”
小丫头一急,说话都有些磕巴,说到后来,自己都有点丧气。
“老爷子同意了。”
“什么?!”
苏锦双急急抬目望去,将眼前人惆怅且释然的神色尽收眼底。
稚气几乎是脱得一点不剩了,少年人的意气还在,只是被打磨得晦涩,披上了一层雾气,不似从前那般青涩,那般不识愁滋味,藏在深处的东西渐渐长出来,包裹住了他。他的眉眼气质向来是夺目的,一笑自成一段风流,置身车马人流间,一眼便夺去一岁光阴,此刻放眼眺望蒙蒙月白色的天幕,收敛了光华与轻狂,倒酿出了另一种味道。
萧景行的思绪回到了一日之前,他跪在前厅,面前是那个男人。
苏老将军临近花甲之年,虽然步入老年,但仍身形挺拔,眼神矍铄,面露精光,不显丝毫老态。萧景行是在他棍棒底下长起来的,但并不畏他惧他,一是知晓自己往昔做的有些事着实混账,二是他每一回的“教训”都把握着分寸,事后还会示意其他人去瞧瞧可有将他打得太惨,给他送点伤药和吃食。
对于自己从前最娇宠的女儿留下来的孩子,这个戎马半生的铁血汉子学不会如何表露柔情,没有强逼萧景行和同辈的其他小子们一起练武,任由他顺着性子去胡闹便是他能想到的爱重他的法子。
往日纵使做了荒唐事,知晓自己要挨打了,萧景行也不会有多么的紧张害怕,孩童在爱自己的人面前总是无所顾忌,他很明白那个人是他的祖父。
可今日在他眼前的,是镇国大将军苏烈。
只是站在那里,就成了一座巍峨险峻、不可跨越的高山,一眼扫过,血海腥风、金戈铁马都奔他而来。
“你可想好了?”
寒意穿过他的骨髓皮肉,一股震悚感顺着脊柱往上爬,他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下一刻,更加汹涌、不可抑制的激动从内心深处窜起,几乎要烧起来。
“是,还望祖父成全。”
冰冷审视的目光探过他的全身。
“你要是擅自逃回来,我定把你的腿打断。”
“请祖父放心,不做出一番成就,我绝不离开。”
他大声回应,如同宣誓。
日头落下,橘黄的夕晖穿过云层和瓦顶,投映在他的眼前,他正要跨过门槛,忽地听见身后传来平静而掷地有声的话语。
“记住,你是我苏家的男儿。”
他没有回身,只是狠狠点头,眼眶已然发热,跨过去的那一刻,似乎心上的一道坎也被夷平了。
刚下了一场小雨,云翳散去,午光洒落,从屋里推窗望去正对着荷花池,清波渺渺,日光晖晖,离花期还早,几枝碧荷亭亭立着,绿得沁人的荷叶盘上有水珠翻滚。帘箔四垂,庭院寂静,柳依依,草离离,一双燕儿在柳条垂挂间双飞嬉戏,如梭纺线,院里的人儿支着下颌,痴痴望着。
三年啊……这也便过去了。
三年前她在宫宴那日救了落水的四皇子,本就孱弱的身子已是伤了根,此后药一天也断不得,手脚总是冰凉,时时心悸,入冬则咳嗽不止,常常发热。于是她连院子也出得少了,整日整日读书习字,刺绣作画,对外头的消息所知甚少,只能等青蔲和白芍与她言说。
在京城的贵女圈里,她只是一抹剪影,虽然有家世撑着,不至于受到什么诋毁,但也总归默默无名,不过这反倒是随了她的心意。
一年多以前,契丹军队在北部边境发动偷袭,非但未成功,还损失了一员大将,听说这得归功于一位岌岌无名的小将,他也因此得了皇帝赏赐,从怀化执戟长上升至昭武校尉。近几年来,皇帝行事愈来愈严苛,到了近乎残暴的地步。两年前清查了一批贪官污吏,牵连无数,几位主使当众处刑,剥皮之后悬城示众,此后为官者人人自危,处事谨小慎微,这样看来虽然当时手段严酷,也不能说是一件坏事。只是在那之后过了半年,两朝老臣黄实谦因当堂批驳皇帝旨意被处廷杖两百,当场断气,一时间整朝哗然,他的学生写诗祭奠,也被贬官远放。三月前各地方官吏回京述职,越州监察御史上奏称该州多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