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当时还不好要了她的命,但他始终记得他曾差点死在她手上,于是在赵家倒塌后传令下去,要她受凌迟之刑。
后来赵絮儿被救走了,手下人战战兢兢汇报后,他却没有动怒,也未再去追究她的去向。
她对他不可能再有丝毫威胁,他也深知,无论她去往何处都再无可能回归从前无忧无虑、任性妄为的生活了,要想不被他的发现,她从此只能活在漆黑的阴影里,伴有鼠类的啮齿声和潮湿腐烂的草糠味,这与她而言,无异于另一种凌迟之痛。
略微超出他预料的是,她并未让自己全然麻木,作为行尸苟活世间,她以仇恨为燃料,沦落于红尘最底层,烧起复仇的火。
许是本性使然,她的复仇无关宠爱她的父母兄长,仅是为了她自己,为了那曾经被她视为常态的、奢靡欢娱、踏在旁人脊骨之上的贵女人生。
她只恨这一点,仅此而已,守边将士的鲜血,茫茫雪道中的尸骨,从未入她眼眸。
面对这样恶行已定又无从悔改的人,本该直接唤人将其拖下去惩处,可今日的孟临颛没有立马这样做。他也说不清何故,大约是寂寞了,自她走后,他已有六年不曾停歇,难得此时宫宴热闹一场,又来了一位“故人”,虽说只是为了取他性命。
他再次饮了一口酒,将空了的酒杯直接掷于地上。
“哐当。”
所有人的心不由为之一颤。
萧景行看见孟临颛的眼神,放松了对赵絮儿的钳制,取掉她口中的布。
“咳咳,咳咳咳……”
赵絮儿顿时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眼眶绯红,泪水在其中打转,却仍执拗地含恨盯着他。
孟临颛高高在上的姿态深刻刺痛了她,往日她可以随意藐视他,任他在冰冷潭水中挣扎,可如今二人的地位已然翻覆,轮到她以万般狼狈的姿态跪地仰视她。
你怎么没有死在那里呢?你当死在镜潭中才是。
孟临颛一手支着下颌,坦然与她对视。
我本来是会死的,作为一具无人在意的尸骸,大概直到泡烂了才会被人发现。
可是有人救了我,用她纤细的臂膀将我托离了无边寒凉。
我欠了她一条命。
有凄惘之色隐隐显露,也许是忍耐到了极限,他开始无法抑制地想念她。
尖锐的笑声扯回他飘摇的思绪。
“哈哈哈哈哈,孟临颛,你好可怜啊!”
缓过神的赵絮儿自知自己无法实施复仇,于是满怀不甘地试图用言语发泄自己的怨憎。
“无论你站得有多高,你始终都是孤家寡人,无人会站在你那边,你卑劣的血统就决定了这一切!”
“大周的子民不会甘愿被你这种留着脏污之血的人统治的,你的另一半血脉也不会承认你,只会想方设法杀死你……”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谁让你弑父弑兄,又覆灭母亲的部族呢?当真是冷血无情啊,对自己的血亲尚且如此狠心,也无怪乎会害死那么多人了……”
原本灯火映照、细语不断的大殿陷入一片令人心惊的死寂。
听着她阴冷的话语,孟临颛的面色依旧浅淡,他从她漏洞百出的言语中捕捉到最重要的信息——她和鲜卑慕容部残部相勾结,计划了这场刺杀。
至于其他的,她说的也不算错吧。
面容精致深邃的男子唇角轻勾,于光耀华糜中流露一丝冷意。
“戴罪之身,于宫宴公然行刺朕,罪加一等……”
“押入黑牢。”
黑牢是孟临颛即位后建立的,直属于他,有很多相关的骇人传闻,但无人能证实,它神秘而令人生惧,所有关于黑牢的传言,都沾染着浓浓的血腥气。
赵絮儿嘶叫,挣扎,这一次很快被卸掉下巴,拖了出去。
“继续吧。”
孟临颛轻拍手掌,奏乐者战战兢兢,丝竹声再次绕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