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感到很奇怪?不稀奇,我们全家都对我的出生很意外。”
他的语调过分轻松,反倒衬得这句话愈发沉重。
宋千翎细细看着他的脸,这张大体相像,细看却截然不同的脸。
像是强行挤进了那个家,但总是露出马脚。
刚刚的自我调侃,或许已经用去了他的全部精力,周佩弦收起表情,开始开车。
那只猫又在狞叫。
意外的,这次宋千翎觉得,那只无形的手没有扼住她,而是放上了周佩弦的脖颈。
她忽而想起了那天的葬礼。
他被众人拉扯着双臂,被迫坐得四仰八叉,像只袒出肚皮的猫,为的不是撒娇求摸,而是等死。
等着时刻被人开膛破肚。
宋千翎打了个冷颤,扭头看向窗外逐渐稀疏的人流。
对于这个男人,她不该赋予太多联想。
下班的街道分外拥堵,周佩弦不得不开得很慢,跑车委屈地随着车流爬行,猫叫细弱而短促。
这也意味着,她和周佩弦的相处时间在不断延长。
宋千翎环臂陷进座椅里,越久越觉得不自在。
她始终不明白,周佩韦的弟弟为什么要接近她。
她更不明白,自己每次的拒绝,为何都如此不彻底。
“你哪里来的烟?”周佩弦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她繁杂的思绪。
前方是红灯,跑车缓缓止住。他扭过头,目光由她口袋露出的烟盒一角上跳,端正地看着她。
宋千翎刚想如实回答,脑中忽然涌出一股冲动:“我自己的,怎么了?”
周佩弦一挑眉,显然有些惊讶:“你会抽烟?”
“嗯。”
气氛僵持了两秒,周佩弦忽地俯身朝她逼近。
他一手扯松安全带,一手把住她后颈,迫使她也侧身面向他。
独属于他的气息铺天盖地朝她倾泻而来,周佩弦同她额头抵着额头,陡然放大的画面里,连对方的眼睛都看不清楚,视觉被弱化,便显得他翕动鼻翼的那两声分外清晰。
末了,他松开手,躺回了驾驶座,平淡地送出三个字:“你撒谎。”
宋千翎浑身僵硬,好一会儿,她才重新靠上头枕,破碎的呼吸和心跳一样杂乱。
他有无数种去验证的方法,偏偏选择了最无赖的那种。
“解释一下吧,小骗子?”周佩弦指尖轻敲方向盘,轻飘飘道。
宋千翎不喜欢被他用各种奇怪的称呼叫唤,但这人纠正不得,她这会儿还心有余悸。
她忽视了那刺耳的三个字,老实道:“从学生那里没收来的。”
“哟,初中生就抽烟了。”看来他的过分行为,连周佩弦这种顽劣分子都感到惊讶,“我记得,十七中的生源不太好,宋老师,你真了不起。”
“别揶揄我了……”宋千翎精疲力竭道。
“没啊,我是认真的。要是我面对这种学生,早撂挑子不干了。”
宋千翎倒也想撂挑子,可她还能干什么?
她的志愿是父母和周佩韦陪她一起填的,说她的性格适合当老师,念师范以后工作稳定,还方便教自家小孩。
毕业找工作时,她准备了好几家,最后是周佩韦帮她敲定了她原本用来保底的这家。
他说能进公办初中就很好,而且在这种学校教学压力不大,能让她分更多时间,来照顾他们未来的孩子。
“要是进了一中,那得有多忙,回头孩子生了顾不过来,那你就得辞职了。”周佩韦微笑道,“一切都是最好的选择。”
以周佩韦的条件,婚后当然可以请阿姨。家务不必她做,但育儿这方面,他坚决认为,母亲的全心陪伴是不可替代的。
那时候的宋千翎懵懵懂懂地点头,觉得他考量得真是全面。
“如果我不干老师了,还能做什么呢?”宋千翎苦笑道。
这种工作上的烦恼,按理说不该倾诉给比自己小的人。
她有听周佩韦提过一嘴,周佩弦毕业后便自主创业,具体做什么的不甚清楚,但这种随意挥霍家底的人,哪能懂她的烦恼。
红灯转绿,周佩弦顺着车流,委屈地慢悠悠起步。
直到越过十字路口,他开口道:“你倒不如问我,你不能做什么。”
宋千翎愣住了。
这么多年,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还有第二种可能。
“你觉得我适合做什么呢?”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句语气里的依赖姿态。
“适合重要么?”周佩弦撇撇嘴,“我说你适合做老师,可你想吗?倒不如问你自己,想做什么。”
宋千翎想了想:“我不知道……”
周佩弦沉默了少顷,近乎自言自语道:“难怪我哥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