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好气地说着,别过头去看窗外。我现在有经验了。既然我不会控制表情,那就索性别给他表情。
这么说话会把人气死吗?谢乾灵怎么还没被气死呢……
他的语气甚至缓和了几分,“本王这里,郡主可以试着放下防备。”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本王这不是空话。之所以有此一言,凭的是郡主将来到了洛阳,八成要做本王的王妃。”
好奇心驱使我把脑袋转了回来,“八成?也就是还未有定论?”
“此事没有旨意,甚至没有父皇一句准话。可是满朝皇子,父皇独派本王来迎亲,其中用意谁都能猜到。”谢乾灵脸上浮起意味不明的笑意来,“怎么了?这人选郡主不满意?”
“两国联姻,轮不上我不满意。”
何况眼前这人看着还行,没有暴虐成性,也不是窝囊废,甚至长相上已经超出了我对未来夫婿的预期。
“所以,将来郡主与本王势必要同进退,共荣辱。”
我又淡定了下来:“哦。”
“……郡主还不明白本王的意思么?”谢乾灵无奈地看着我,“郡主知道什么,尽可说与本王。”
“然后呢?”
“自会有本王替郡主谋划。”
“是替殿下自己谋划。”
“替本王自己谋划,就是替郡主谋划。”
……
抱着本能的怀疑,我把最坏的情况想了一遍:为宋墨成的事情,他已经百般试探,兴许这也是手段之一呢?待我嘴巴一松,他就会告诉我“你我成婚之事是骗你的,为了套消息而已”。
我觉得这场对话可以终止了,于是看了一眼几案上冒着热气的绿豆粥,下了逐客令:“殿下说的事,晚些再议吧。我还未用晚膳,再拖下去要耽搁喝药的。”
“晚膳?”谢乾灵似笑非笑,循着我的目光看去,“是本王疏忽了,未顾及郡主还饿着。”
说着他起身走去,端来了绿豆粥,拿调羹翻腾了几下,“郡主还在养病,想必乏力,本王来喂吧。”
我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不必。”
“早晚是夫妻,何必客气。”他已在我的床沿坐下,舀起一勺粥。
我换了更重的词:“不成。”
“张嘴。”
我是死也不会张嘴的。
我避开他的手,弯起膝盖,往床里面缩了缩。谢乾灵举起的手僵在半空。
“郡主打算这么耗着?”
我瞥了他一眼,热气向上盘旋,弥漫在他的脸庞。
“耗着吧。”我闷闷地吐出三个字来。
空气安静了下来,连呼吸声也清晰可闻。我换了个省力的姿势,把脑袋靠到墙角,耳朵贴着木板,做好了长期僵持的准备。
我们耗了三分之一刻的时间。
我没想到他是真的能耗,显然他也没想到我是真的能耗。
“郡主,本王是不会妥协的。”谢乾灵沉声道。
真奇怪,他妥不妥协跟我妥不妥协有什么关系。我也是不会妥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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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妥协,最后就一定是谢乾灵妥协。所以说人只要足够犟,就可以让所有犟不过他的人屈服。
谢乾灵走时绿豆粥凉了好些,入口时也失了那种温软的口感。窗外夕阳正落山,一水的波光云影粼粼浮动,江风拂过鬓角,碎发飘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我咽下一碗粥便缩进被窝,顿时泪如泉涌。
憋了好久的心绪,终于一泻千里。
“郡主,您睡了呀……”碧环推门进来收碗筷,声音渐渐平息至气声,片刻后忽然又扬起来,“哎,这是哭了?”
我从被窝里爬起来露了个脑袋,怔怔道:“宋参军死了。”
“郡主就是问这个呀,奴婢还一直纠结该不该告诉郡主呢,四殿下竟都说了。宋参军的确可惜,不过此事也有好处,郡主之前为救他假意答应孟师爷之事,现在不必再管了。”
我扭过头去,放眼万顷江面,不再吭声。
每个人死都很遗憾,可如果那个人是宋墨成,那遗憾会加倍。因为我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疏朗豁达,两袖清风,恪尽职守,刚正不阿。
阆州百姓需要这样的父母官,宋昀需要这样的父亲,白朝露也需要这样的邻居。
我来人间十五年,已历两场瘟疫。原本鲜活各异的生命,在浩劫般的天灾人祸面前,都只是一串每日递增的数字。那么多逝去的生命里,宋墨成是我唯一认识的。
也就是唯一一个在我心里已经立起人形,而非数字之一的。
这种遗憾,碧环不会懂,谢乾灵不会懂,宋昀倒是不好说。不过我也见不到宋昀。宋墨成咽气的时候,我出城采药未果,宋昀出使剑南未归。多可怕啊,人活一世轰轰烈烈,死亡却只在一个无声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