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轩叹了口气,“此事我已明白。既然干系本国,我自会尽力而为。你且放心。”
华夫人点点头,神情略略松弛。
这里是上次半山腰的酒楼,十分僻静却仍能感受到临安的喧嚣。
刘轩推开窗户,沉闷的屋子里终于有了流动的空气。此时夕阳西坠,余光却仍然毒辣,晒得人睁不开眼。
“你是如何打算的?等事情一了,会跟着他们去姜国吗?”
华夫人跟着去看窗外的景色,摇着头道:“我没打算那么远的事。在临安藏了这么久,就算有你暗中相助,可离暴露身份也不远了吧。该来的总会来。”她没跟刘轩说的是,太后已经打算召她入宫,肯定是对她起了疑心,查出身份来不过是迟早的事。这一入宫,便是生死难料了。
她抬手挡住刺眼的余晖,浅浅笑了起来,“我竟觉得还是大理的气候宜人,尽管日头比临安毒辣许多,常常晒得我浑身都疼。但那里生活简单,人也简单。那样好的日子,终是回不去了吧。”
刘轩低声道:“其实你可以一直是个茶叶商人,我既然之前能帮你藏住,现在也可以。”
华夫人没有回答,脸上仍然挂着浅笑。在刘轩看不到的侧面,一颗清泪缓缓滑落。
“对了,刘将军,我还有一事想问。”华夫人道,“我女儿秀秀是不是在你那里?”
刘轩颇感意外,眼皮一跳,却仍然镇定自若,“你为何会有此问?”
华夫人回过身子对着他,“秀秀这丫头虽然年纪小,却极有主意,又胆大心细。虽然她在临安有不少朋友,但如今这个局面,于她而言最能安全藏起来的便是你那里。”
“哦。”刘轩不置可否。
“小女愚钝,还请将军代为照顾。请您转告她,无论发生何事,无论她做什么,我永远爱她。”华夫人曲膝,朝刘轩盈盈一拜。
*
月华如水,临近初秋的临安,夜晚仍不减炎热。
秀秀和华夫人都不在鸿胪寺的别院里住着了。阿璃回想着之前秀秀教她的方法,有样学样用下午才送来的新鲜西瓜,做了一碗西瓜白米奶露。
心静自然凉。
可是再甜的西瓜和再冰爽的米露都已经无法让祈珺的心静下来。李沅沅肉眼可见地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靠着太医开的药吊精神,如今真是在熬着日子了。
阿璃知道自己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尽力安慰祈珺。
“我竟难以比较,是汉水那次我差点死了痛苦还是即将失去沅沅更痛苦。汉水那次,发生得太快,若不是有你,我应该很快就死了。可沅沅,如钝刀子一般割着我的心,叫我一点一滴细细品尝失去的滋味。”祈珺手里拿着小汤匙,却并没有什么胃口,脸庞的泪水滴滴落入碗里,融化碎冰。他干脆将汤匙放下,只呆呆坐在那里,任由泪流成河。
阿璃默默地递给他一块手绢,她在心里想到若是自己和章宁分隔两地永不相见,也会是这般伤心难过吧。生离死别,她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竟不知何休何止。
她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将祈珺抱入怀中。他的头发触碰着她的脸颊,这让她蓦然想起从前,自己曾有个弟弟,年岁比祈珺还小,跟在她身后叫姐姐姐姐。弟弟顽皮,常常惹她生气,她会气得打他一顿。可两姐弟不管闹了什么别扭,转头又很快和好。若是弟弟受了父亲斥责,也会躲到她的怀里狠狠哭上一场。
那年事发,弟弟还很小,牵在她手心的手也小小一只,渐渐冰冷。有时她也会想,为什么太后娘娘不顺便把弟弟也救了呢。可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她也不会真的去问她。
自从恢复记忆后,阿璃拼命想记住幼弟的样貌,可越是拼命记忆就越是模糊。那么多个长夜,这个小小的身影也从未入梦来,无人再唤她,“姐姐救我。”
祈珺察觉到头顶湿润,连忙抬头去看,正看见阿璃满脸泪水,悄无声息。
“阿姐。”祈珺拉着她坐下,他不知道她是想起了幼弟,他以为她是因为悲痛李时乾要纳她入后宫而与章宁分开。
“你别担心,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姓李的得逞。我还等着回京后,喝你和表哥的喜酒。”他暗淡了眼眸,“你和沅沅,不可能都折在越国的宫里。”那日秋迟的转达,他瞬间就明白了。李沅沅没有打算跟他回姜国,而她会想办法让自己哥哥断了立阿璃为贵妃的念头。
“我今天想跟你说的不是这个。”阿璃使劲回神,擦掉泪水,转移了话题。
“哦。”祈珺收拾了泪水,乖觉地听她说。
阿璃深深出了一口气,“在浔阳时,你已经知道章宁身上的毒以及他父母的死,都跟宫里有关系。”
“如果,我是说如果,”阿璃看着他,“如果当年的事跟德妃娘娘有关系,该怎么办?”
祈珺愣在那里,然后深深看了她一眼,陷入了沉默。
阿璃也不继续说,跟着他一起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