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沙走石穿过茫茫大漠，荒无人烟的深处，有一处隐匿的山谷。
山谷四周寸草不生，白、灰、褐，三色熔岩形成奇诡妖异的景观。
谷中各处喷着滚滚白烟，像侧卧的魔鬼慵懒倚着大地藐视天空，缓缓地吞云吐雾。
数条蜿蜒向上的野径两边植满了枫树，秋末的红叶将这一片深渊染成狰狞的血红色。
深秋的寒风吹起夜决明的衣袍，他静默地俯视着眼前的一群小孩子，一个个头发蓬乱，衣衫单薄，脚上芒鞋穿得透烂，好些赤着脚根本没鞋，皮肤皲裂，足背发黑，指甲翻卷着缺乏营养藏污纳垢。
他们之中年纪最小的六岁，最大的也不过十来岁，全是无父无母流离失所的孤孩。在世间饱尝艰辛，看着幼嫩矮小，眼睛里却早退去了属于孩童的天真烂漫，精明世故，狡猾闪烁。
夜决明问那年岁最大个子最高的男孩子：“你认得字吗？”
男孩黑沉的眼睛一转，从容道：“认得！我能认不少的字！谷主，请您收留我吧？”
夜决明随即指着石碑上地狱谷三个大字：“告诉我，那三个字怎么念？”
男孩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答道：“地、地犬??谷！”
夜决明点点，弯起唇角，转问他身旁的女孩子；“他说的对吗？”
女孩不假思索地附和：“对！地犬谷！”
夜决明依次问，孩子们依次答。
因为，他给过暗示性的肯定，他们之中无人提出异议。
夜决明背着手来到队末，双手负在身后在岁数最小的女孩面前止步：“你呢？你也认得？”
小女孩竟摇着头，坦率道：“最后一个字念‘谷’，前两个字我不认得。”
夜决明嘴角噙着的笑意退去，冷冰冰道：“你不认得？他们不是已经说给你听了吗？”
小女孩目光坚定地点一点头：“他们是说了??但是我不能肯定，因为我不认得啊！”
孩子们多擅察言观色，见谷主神色不悦，不由地紧张起来，窃窃私语嗔怪那小女孩不识趣。
夜决明问在场所有的孩子：“告诉我，你们喜欢这里吗？”
孩子们异口同声：“喜欢！”
只要能得到谷主的收留，就有饭吃，有衣服穿，为什么不喜欢？
小女孩没有回答，她沉默地垂下头。
夜决明留意到她黯淡的眼眸，问：“你不喜欢这里？”
小女孩抬起头注视着他：“我不喜欢这里！”
夜决明冷冷道：“为什么？”
小女孩耿直道：“臭！”
夜决明讶然，他环视地狱谷，目及之处，一片片蒸腾白雾，耳畔火山口无数细小的喷水声如泣如诉，浓烈的硫磺味充斥鼻尖，臭鸡蛋的气息令人作呕。日子久了，他早已习惯，早已忘记了对这里的不喜欢??
孩子们恨恨地看向小女孩，讥言讽语地怨她开罪了谷主。
夜决明脸容紧绷，冷若冰霜，对小女孩道：“没错！你说的是实话，但是有多少人爱听实话？”
他忽然纵声狂笑，半晌才停下，轻抚小女孩细软的头发。
小女孩浑身颤栗地缩缩脖子，她不喜欢他宽大粗糙的手掌，按在她的头顶十分沉重。
他将她抱起，放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好让她居高临下，看清脚下猩红狰狞的山谷，他的声音轻缈如雾地漫开：“你不认得的两个字，我来告诉你，那是‘地狱’！来了这里，你就别想能离开??”
“地狱？地狱谷？”小女孩低头看看他，似懂非懂地望着天边，澄澈双瞳映出血红色的火烧云。
“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引你到这里来的？”
“我不记得了，我没有名字。”小女孩忧伤道，“金环带我来的，她说这里有吃的！”
“你没有名字？”夜决明沉吟道，“一无所有，清冷贫寒，从今天起你就叫清寒??”
风云变幻，溪流淙淙，水光碎裂，照见清寒瘦削的倦容。
水波散成一圈一圈的涟漪，她蹲在溪边将水囊灌满，来到夜决明的面前。
夜决明转过头对萤火道：“你去前面林子拾些柴枝，今夜歇在此处。”
“是，谷主。”萤火把马栓在树干，白了清寒一眼，领命迅快地去了。
天色变暗，空气燥热，远近野鸟低鸣，更衬郊野荒凉。
清寒微低着头，双手恭敬地举着水囊，纹丝不动。
许久，夜决明才接过，饮了一小口，淡淡道：“欺骗本座的下场你是知道的。”
清寒下意识地咬着下唇，不由自主微颤。
下场？
做不了他的狗，就去喂他的狗??
清寒深吸一口气，不答反道：“大师姐死了。”
夜决明仰望昏黄的天空，语气淡薄：“你在责怪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