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前院的觥筹交错声入了寂静新房,一间宅院,两片天地。有人欢喜,有人心伤。有人把酒言欢,有人孤影自怜。这凡俗尘世,就是这样不公平地令人绝望。
江渺摸索着将袖袋里的小白瓷瓶放进了床柜里,仔细地上了锁。
白日里求的药今晚大概是用不上了,她讽刺地想,这位周少爷可真疼她,知道药物伤身,连给她用的机会都不曾。
等不到洞房花烛,这个亲到现在也算是磕磕绊绊地成完了。可自己,看似嫁进了周家,却又没有完全地嫁进来。
就连这间被装饰得喜庆至极的新房也没有半分家的感觉,如她先前住过的旅店一般,更像是一处暂时的栖身之所。
她现在不再是江家人,也不完全是周江氏。仿若一缕没有姓名的孤魂野鬼,孤独无依地游荡在这世间。
江渺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
对女子来说,嫁了人,一辈子不管快不快乐,终究是不会再离开这间宅院,这里就是她的家,虽然……更像是一座坟墓。
江渺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悲观。
未等悲伤过分泛滥,有人推门进了屋。
江渺以为是云印回来了,不想让她过分担忧,遂装了轻松道:“云印,我盖着盖头不方便,你替我瞧瞧这屋子里可有什么吃的,端过来我垫一垫肚子。”
来人并未说话,只递给她一杯水,衣衫的下摆暴露在江渺的视线里。
也是正红喜服,上绣并蒂莲花,一双绣鞋鞋头尖尖,坠着两只滚圆的珍珠在烛光下莹莹发亮。
“你不是云印!你是谁?”
话音刚落,脖颈后剧烈一痛,那人点了她的穴道,四肢瞬间麻木无力难以使唤。
眼前突然一亮,喜帕被人扯掉,入目是一张狰狞的女子面庞。新娘子打扮,美丽妖冶,映着幽暗烛火与满室赤红,状如厉鬼。
“江渺是吗?”女子问。
江渺说不出话,自然无法答她。
“我叫阮媚,比你早来这周府半年,如今……”她炫耀般勾了勾唇角,用坠着两个大金镯子的手抚了抚微凸小腹,“与周郎的第一个孩儿马上就要出世了。”
她说得如此直白,再迟钝的人也该反应过来了,何况江渺。
难怪周家这么着急让她进门,原来是妾室有了身孕。
在大魏,没有主母便生下庶长子,这在勋贵人家无疑是家丑,如周家这等书香门第最重名声,自然不能让一个庶长子把自家的百年清誉毁了。虽然如今的周家早已不及前些年那般荣耀。
阮媚瞧着江渺反应不大,继续道:“你可知周郎今日在哪儿?呵呵,他身子向来康健,如何能一病不起?实在是今日顾及着我的情绪,整日陪着呢!你要知道,周郎很在乎我和我腹中的孩子呢!我们呀,今日在屋里拜了堂成了亲,他跟我说,在他心里,我才是他的正妻。”
江渺眼珠子上下打量了阮媚一番,难怪她今日穿的是正红喜服。
阮媚今日来,为的是看到江渺哭,她想让江渺大闹一场然后滚回江府去,这样周元峥就有了休妻的借口。
可江渺从头到尾只是静静地坐着听她讲,时而皱一下眉,一双清亮的眼眸里神采变幻,有疑惑,有释然,有淡淡的不开心,有无助的茫然,却唯独没有她期待看到的恼怒与绝望。
江渺不恼,阮媚却有些恼了。
只是江渺有什么可恼怒绝望的呢?
今日周元峥不与她成婚反去陪一个小妾,处处冷落她,明目张胆地嫌弃她、羞辱她,不计后果地毁她名声,而作为娘家,江湖海为着些金银珠宝就把她卖给了周家,至亲之人对她漠不关心,这令她心痛。
如今,夫君不喜,娘家又不肯给她撑腰,日后在周家的路怕是难走。就如四年前刚刚开始学做生意一样,这令她茫然无助。
日后,四方宅院是她的天地,贤妻良母是她的性格,再也无法如江安一般行走天下广交朋友,这令她失落难过。
可是直到现在她都没有见过周元峥,对他半分情谊也无。在她眼里,只怕周元峥和这榻上的枕头喜被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日后要一同睡觉罢了。
又或许,周元峥于她而言与从前遇到的路搭子别无不同。
之前独自在外行商难免凶险,于是三三两两的商人就会结队而行,求个互相照应。
江渺一直觉得天下夫妻应该都是如此,不过是相护扶持着走过人生几十年艰苦光阴罢了,至于小妾,亦是同行之人而已。
更何况在大魏,哪户人家里头不是三妻四妾的摆在那里?江渺实在不解,阮媚为何挑在今夜巴巴儿地跑来说这么一番话。
江渺的冷漠看在阮媚的眼中成了彻彻底底的挑衅,她忽然转身走到燃烧着的龙凤花烛前,拔了头顶的金钗在凤烛顶端搅弄着烛油。
不一会儿,烛顶陷下去了一个小坑,里头蓄着的烛油比先前多了三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