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头是道来。你可知上海滩的明星阮玲玉?
我摇摇头。
他说,不知道也好。她呀,当真是可怜得很,那样一个美人胚子,便是活活得被人给说死的,真是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呀。
我道,既如此,公子还是放我下来吧,我也同那阮玲玉一样,害怕人言。
他看着我笑了,道,你倒是会活学活用。你让我放,我还偏不放了。我就不信,若是旁人瞧见了,你还能学着她去死不成?倘若即便是要去死,那我一定日日跟在你后头,总不会让你的计谋得逞,我偏要让你活着,让那些嚼别人舌根的人好好看着,活活气死她们。
那时候我觉得他可真是一个孩子,一个没有长大的,童心未泯的孩子,我掩嘴一笑,他见我笑,或许心里头高兴,便说,你坐好了。
他一声“驾”,那马就在空无一人的路上狂奔起来,耳边的风呼啸而过,我的心情随着马的狂奔也变得激动起来,看见眼前不住向后逝去的风景,我闭上了眼睛,任初春的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风吹凉我的脸,我心里头想,如果当初便死了,是不是便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了?如此,我便又感恩自己还活着。
他到底没有让我一起同他进去,到了离庵子不远的地方,他便放我下来了,说待会儿见。
我自己又走了一小段路到了庵子里头,将采的梅花给庵主呈上。庵主说,阿莺,你带孙公子去上香吧。
我带他过去,可是他不老实,一路上左逛逛右逛逛,我不得不跟在他身后,一遍遍说,孙公子,您走错地方了。
他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别老是重复了行不行?我又不单单是来上香的,我还想逛一逛,你明白吗?
我说,可是……
他说,可是什么?你敢违背本公子?
我道,不敢。
他道,既如此,你便带我在你们这庵子里头瞧一瞧吧。
我说,这……庵主她……
他说着便拽起我的手,说,走吧。
我努力甩开,他也没有说什么,就继续去逛。后来,我越来越害怕,因为他走的路是朝向庵子里头尼姑睡觉的地方。我道,孙公子,你走错地方了。
他道,我自己有眼睛,认得路,用不着你提醒。
我站住,严肃道,孙公子,您走错地方了。
他见我脸色变了,就不再嬉皮笑脸,道,你生气做什么?不让我瞧,我不瞧便是了,你板着这样子的脸给谁看?
我说,孙公子,您是人人追捧的公子,有钱有权,我只是这荒岭之外一个弱女子,被人欺,被人骂惯了,可是这不代表您便可以仗着您拥有的一切,来驱使我,玩弄我。恕我招待不周,倘若不上香,您请回吧。
我转身走了,他却追了上来,道,喂,你生气了?他拉我的衣袖,道,你别生气嘛。我是来上香的,若是回了家,我父亲问起来,我老实交代了,会被父亲打的。
我说,既如此,您请随我来。
他见我不似原先那样对他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只以为我是生气了。就在我耳边不住说话,道,喂,今日是我父亲的小妾生了个男娃娃,我父亲要陪着那女人,所以今日才叫我来的,我来呢,倒也好,不用瞧着那一大家子的女人在那里说些奉承话。喂,你叫阿莺是吧?阿莺,你知道吗,你别看我父亲的那些女人看见了那个小孩子高兴,实际上她们心里头都盼着他死呢,我看见她们在父亲面前说那些恭维话,争着抢着对那个娃娃好,我就觉得恶心,因此我才逃出来的。喂,你知道吗,三日以后,我父亲要亲自来你们庵子里头上香,那时候你便又可以瞧见我了。
我问他,你们那里没有寺庙吗?何以要来这样偏僻的地方?
话一说出口,我便有些后悔了,只因为我想起那日那尼姑同我说起的他的身世。
不过是我多虑了,他好像很不在意,同我说,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便告诉你。其实,我根本就不喜欢呆在那个家里头,我从小就是在庵子里头长大的,这个男人把我丢在庵子里头十五年。我的母亲生下我的时候便难产死掉了,可是他呢,他倒好,却日日宠着他的那些女人。我的母亲至死都没有进过那个家门,也没有应得的名分。我讨厌家里的那些女人跟仆人,父亲在的时候,他们对我恭恭敬敬的,可是父亲不在家里的时候,那些仆人,我全都使唤不动,父亲的那些女人也总是调侃我,拿我开玩笑,我讨厌那个家,我一点都不愿意回去我宁愿日日待在庵子里头。
我道,既如此,你便出来好了,难不成,你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吗?
他道,谁说的,我只是……只是现在还没有,等有一天……有一天我一定会的。
他说,父亲来这里,不单单要上香,也是趁着初春出来打猎玩的。打完了猎,便会去庵子里头上香了。
三日以后,我跟庵主说,前几日采的梅花有些萎了,既然有客人来,我便去采些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