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冷殿内,棠宛垂目而立。
四下静得渗人,吕违倚在座上,神色阴戾不明。
良久,他终于开口:“你方才说……是媚衣主动将那人从囚室里带出,后又将她错当成了妧妧?”
棠宛略一顿住,却仍颔首回道:“……是。”
男人窄眸微阖,撑住椅侧的手掌收紧,郁结神色裹了怒意,眼看便要发作。
殿中却又有脚步声渐近,来人五官凌厉,眉上一道细长疤痕却显得突兀又骇人。
“参见主上。”他恭声。
“肃江,”吕违睨他一眼,眉头皱起,“你的面具呢?”
肃江闻言,面上现出一瞬局促。
他惭于告知自己未能寻见面具的事实,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属下有过,不慎将面具遗失……定会尽快再备一副。”
吕违冷冷收回视线,不作言语。
棠宛欠身,又开了口:“主上,若无他事,棠宛便先去为夫人送药了。”
黎媚衣所服药汤向来是由她送去,然今日吕违有意召见棠宛,便吩咐手下转告后至殿中的肃江代为送药。
而现下肃江来此,便说明黎媚衣应是已服过药了。
“不必了,药已让肃江送过了。”吕违沉着声告知。
然而一旁的肃江却是面色倏变,茫然断续道:“主上……属下不曾……”
“你说什么?”吕违鹰眸一凛。
“属下今日……不曾为夫人送过药啊。”肃江伏身,语调透出几分慌乱。
棠宛最先觉出端倪。
她柳眉微蹙,看向座上男人:“主上,许是阁中有异。”
吕违眼底闪过阴鸷,广袖一拂,起身疾步朝殿外去了。
*
漫天翳色浓重,叠嶂绵延,遮天蔽日。
辛珂扭头回望,远处的崔嵬高阁已显得朦胧难辨,它矗于暗雾之中,像是一座阴森的囚牢。
她睫羽微敛,收回视线,继续乖顺地伏在少年背上。
“累不累?我可以自己走的……”她在他耳畔低声开口。
“不累。”
闻琏回得很快,他的声线留有一丝喑哑,是多日以来的疲累所致。
迦夜上下守卫森严,好在闻琏本就伪作肃江的模样,两人一路上也算是畅通无阻。
少年走得很稳,即便脚下之路崎岖不平,他也未有一刻停歇。
风声簌簌,许是身前之人带来的心安,辛珂紧绷数日的心绪终于得以舒缓下来。
她眼眸半阖,稍稍搂紧了闻琏颈间,小声唤他:“阿琏……”
“我在。”闻琏轻声答。
少女埋进他肩窝,略带鼻音的语声显出脆弱,她仍是呢喃:“阿琏……”
察觉到颈侧隐约淌下温热,闻琏步履微顿。
“我在,晏晏……我在这里。”
他更像是抑着诸多情绪,嗓音艰涩,“不哭了,好不好?”
辛珂没再出声,迟来的倦意渐渐将她吞没。
闻琏勾住她弯起的膝头向腰侧带了带,雾色弥漫间,他加快了脚下步伐。
辛珂是在轻唤中醒转的。
这里仍是无昼山,昏暗的天色透不进一丝光,而眼前,闻琏凝向自己的目光一瞬未移。
“哪里不舒服吗?”他的语气带着紧张。
辛珂无力地摇摇头:“我没事。”
可少年的神色却并未因此有所缓和,他的指腹触上她颊侧,注意到了那延伸至颈下的一缕血痕。
“他们伤你了?”闻琏眸底一冷,旋即慌忙地去寻她伤处。
“不是,”辛珂握住他的手腕,她面色泛白,唇角绽出些许浅笑来,“这不是我的血。”
闻琏眉间微松,静默半晌,终是将少女揉进怀中。
辛珂亦回抱住他,即便此刻的他拥得是这般紧,紧到连她鼻尖的空气都稀薄几分。
只因她意识到,他的肩头竟在微微发颤。
“……是我不好。”
闻琏沉闷的声线一字一顿砸在她心上。
是失而复得,却仍带后怕的自责。
他的手掌来回轻抚在她后背,好似只有这般才能体会到少女存在于自己怀中的实感。
辛珂压住鼻头的酸涩,却说不出话来,她摇头,一遍又一遍。
山风森然回荡,此地并不宜久留。
*
暗室内,黎媚衣缓缓睁开眼。
斑驳石壁上划痕交错,她静静凝着,不自觉竟出了神。
在这之前,吕违已携手下来过此处,男人留在她记忆中的暴怒面容仿若仍在眼前,却激不起黎媚衣半分情绪波动。
她只是静静坐着。
“夫人……”棠宛缓步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