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雨雪霏霏,京畿各覆清白。
禁中宫影如画,白雪覆盖之下青瓦斑驳。公主面染红妆,再一次穿上了她亲自绣制的嫁衣,与她第一次出嫁时带着的花钗冠,扭头看我苍白浅笑:“太傅,我好看么?”
好看,自然是好看的。我浅浅勾起唇畔,拾起一侧的绯红锦帕为她盖住她的面容的同时回答着她:“这世上,想来也只有洛少傅能配得上公主了。”
这话于我而言其实多少是有些口不对心的,也算是我少有的说违心的话。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公主语调略有些得意,若非是她的面容被遮住了,我想她的神情定是相当自豪的。
我没有回应她,而是换成了常有的说教:“公主以后莫要再如从前一般,到了侯府定要与公婆相宜。”但很显然我此举无疑是有些多余了,公主并非是从前那不讲理的人。
当年太湖一行,公主已非昔日的皇太女。
而且公主日后的公婆是她心上人的父母,纵是再过跋扈,想来也会给洛离几分薄面。
心里头的不舍终究是难耐时间的磋磨,总觉眼角潮湿轻泛,忍住内心的不舍将那刺眼的喜帕垂落 ,遮住公主的容颜。
“好了,就到这里吧。”
千里送行终须一别,又何况这几步之路呢。
公主虚弱的由着浮桑牵引跨出宫门几步,颤颤转身低头掀起喜帕,露出她耗了多个时辰才绘制出的精致妆容,盈盈低首朝我落拜:“师父含辛多年,拟柔愚钝,幸有师父不弃,才至如今。”
今日是她得偿所愿的日子,原是不宜落泪,应该为公主她感到高兴,但眼眶总觉一再湿润,不经意萦绕上了眼眶。
我勉强抬首将眼泪迎了回去,垂眸落在公主低福的身躯上,微笑扶起公主瘦弱的身躯:“公主在奴才心里从来便是聪慧的孩子。以前是,以后也是。公主以后若是想奴才了,便回禁中来吧。受了委屈也来。”
“太傅……”
哽咽的声音从公主的喉咙缓慢溢出,她扑倒在我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轻拍她的后背,抚慰她:“好了好了,阿柔不哭了,以后要乖乖的。”眼看着时辰将至,送行的宫娥内侍也等在柔和阁外的宫道上,我看了眼柔和阁大门,目光由着希冀转为了失望。
她,终究是不来么?
失神之际,浮桑也在身侧催促了多次:“公主,时辰差不多到了,驸马也快来了。”
“好了,莫要误了时辰。”我再次拍着公主颤抖着的肩侧,将她从身上扶了起来,轻拭她泪眼:“公主好不容易梳好的妆容,怎能因为我而哭花了呢?莫要哭了,太傅的门始终为公主开着。”
公主又哭了一会儿,才起身,嘟囔着:“阿洛又不会嫌弃我。”说罢,公主的目光又转向了那铺满白雪的紫藤萝小道上,眼里含着无限的希冀。
细雪纷纷落满宫道,满挂枯枝,不经意间,些许微弱的日辉也从绒雪中折落下来,洒在那骑着棕色骏马从人群中走来的青袍男子衣衫间。
“公主。”男子快速翻身下马,沉稳走向公主,颤抖的将手伸向公主:“臣来接您回家了。”
臣,来接您回家了。
这句话是公主盼了多年的话,也是她这些年最需要最想要的一句承诺。
“我一直等着你回来娶我的。”公主微微愣了愣,才略显紧张的将手伸向洛离,跃跃欲试不敢相信的模样让人格外心疼。在确定不是梦境方才紧紧握着洛离略有些枯瘦的手臂,如同拉到救命稻草一般,指节泛着青紫,呼吸也越发沉重,吐气又吸气,眼泪萦绕眼眶:“阿洛,你瘦了不少。和以前不一样了。”
洛离揉了揉故作坚强的公主,心疼的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拍了拍肩侧,给予公主安心的笑容:“臣无碍。”
洛离侧身转至我身前,朝我拱手作揖:“许太傅。”
洛离转过身的那一刹那,我才格外清晰的看清他的面容,略微打量下来:洛离瘦了,也黑了。是的,他比起当年还要瘦了许多,也黑了许多,脸上不经意流露出许多不属于他的倦意与沧桑感。偏巧在这倦意中,他浑浊的目光中却有着一缕异样的色彩,是对公主的坚定。
岭南詹洲比起崖州相差无几,不知为何看着洛离我竟会想到同样在岭南的裴宜,只不过裴宜想来也是再也回不来帝京了罢。
我侧首观视公主几眸,无由叹气:“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这段时间,多谢大人对阿柔的照顾。”
洛离略略浅笑,侧首再观公主,眼里含着的净是心疼。他与公主,也算是苦命鸳鸯了罢。
公主落水一事,想来洛离也是听说了的。
“公主如同我的女儿一般,以后我便将公主交由洛大人你了。”
……
唢呐声起,铜锣声响,一声高喝,公主由扶桑牵引入轿,轿帘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