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双手摊开,十根修长的手指被攥得发红发白。
“我这双手,杀死了一个小姑娘。”
纳仁同她提起过的,那个被唤作明珠的,草原上最会跳舞的姑娘,死在了她的算计里。
广袤草原,染疫者不知凡几,死在这场算计中的,何止明珠一人?
当年那支所向披靡的军队,又何尝不是倾覆在这样的鬼蜮伎俩之中?
彼时她襟怀磊落,行事坦荡,尚能凭一口意气与人争辩,只求公道二字。
而如今,这双行医济世的手,竟也能血淋淋地搅弄风云了。
若亡者泉下有知,当以她愧对昔年教诲,道一声“失望”罢。
夙邺城的臣民们点起火把,揖拜向王帐方向,为草原的明珠送行。
江枫就这样怔怔看着月明从无声流泪,逐渐转为低声抽泣。
心下暗忖,万没想到堂堂一个须眉男子竟这般好哭。
一时又叹,此人惯来灵慧通透,沾染上情义二字,却每每乱了方寸。
说到底,若非自己授意,她一个江湖郎中,哪里有能耐同绰达作交换?这些死人的账,千算万算也不该算到她的头上。
淅淅沥沥的像是下起了雨,郊野破土而出的蔓草借着雨水的浸润,滋长,滋长……江枫有些无措,也有些烦闷。
“后悔了?”
索尽枯肠,安慰的腹稿打了许久,脱口而出却是这样冰冷不近人情的一句。
后悔吗?
月明啜泣着,此刻心中五位杂陈,悲戚有之,痛心有之,失落亦有之……
但若说后悔,重来一次,也许她还是会选择与绰达交易,原因无他——
棋局背后,是一州的生民。
人命无贵贱,而人心却有权衡。
她作了选择,绰达也作了决定,只是在这些选择与决定里,小宛染疫的百姓,绰达无辜的幼女,都是被舍弃的那部分。
可叹的是,明珠的苦难尚且能被这声声丧钟铭记,哀悼,而万千染疫的百姓却归于尘土,血肉无言消融。
思及此,月明心中又是一痛,重重抽噎一声,强自忍下:“不后悔。”
江枫侧首看她一眼,虽如此说,悲戚之情一时却难止住,月明倔强地转过身,不令他看见自己落泪。
江枫又暗自懊恼,可恨自己争一时意气,徒惹她伤心一场。
罢了罢了,此刻便是说几句软话安慰她两句又有何妨?
“那就不要哭。”江枫硬邦邦道。
逝者已矣,棋局已定。
悲戚无益,痛心无益,失落更无益。
这个道理,两年前她就已经明白。
只该朝前看。
见她止了哭,江枫自以为开解妥当,抬眼一看天色,便抬脚朝使团营帐去了。
“江枫。”月明擦了把眼泪,小跑着跟在后头唤他。
江枫停下脚步,耐心等她跟上来。
月明一边跑一边瓮声道:
“我方才想说,往后若是旁人伤怀落泪,你只在一旁相陪便好,大可不必出言安慰。”
……
帐中三人见月明这么快便回来了,且惊且喜。
阿宝正指挥何七将药材和一应工具归置好,王德元围着江枫问东问西。
听得小宛要留江枫为质,吃一大惊:“这如何使得!”
王德元急得直转圈:“殿下孤身留在此地,若那胡人起了歹心……”
“公公放心。”月明打断他,“此番所借骑兵多出自王庭,绰达留殿下在此,不过是为了防止各部生变。”
王德元一愣:“胡人要造反,殿下一人如何防的住?”
月明眼眶红红的,冲他眨眼一笑:“五殿下是万人敌,难道公公觉得他这点本事都没有?”
一人如何抵挡千军万马?这话平日里奉承奉承也就算了,这村医怎么还当真了?
王德元待要反驳,又有些踌躇,如此岂不显得自家太小瞧了殿下?
犹豫间,撇到月明目中的狡黠和唇角掩不住的笑意,王德元才后知后觉,这村医耍着人玩呢!
“都什么时候了,林大夫还有心同咱家玩笑!”他一甩袖子,愤愤道。
月明抿唇一笑,耐心道:“公公试想,若殿下在此,小宛有变,崇州会如何?”
“自是发兵来救——”王德元恍然:“咱家明白了。”
旋即又蹙眉长叹:“可如此一来,崇州有兵无将,还不是白忙活一通?”
江枫淡声道:“崇州那头,自有肖平权统兵。”
话虽如此,肖平权到底不如五殿下令人放心。王德元暗想着,回了自己的营帐。
说话间,江枫的伤药已经换好,月明唤过一个士卒,一一叮嘱过煎药换药等事,唤阿宝道:“回帐罢,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