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放任不管,他父母只给他好赖活着就成——两大靠山都不牢靠,撄宁再扫一眼他长得磨磨蹭蹭、不慌不忙的身高,愈发愁云惨淡。
想来见义勇为的义举也不是这般容易做的。
于是一路无话,只撄宁偶尔提醒几句“当心”、“过来”,胥风不时应两声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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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教室时,第一节课将将响铃。
撄宁气还没喘匀,才跑进教室站直身,就随班长拖长音喊:“老——师——好——”。
快背不过气儿来了。
讲台上的秦老师不怒自威,瞪了眼姗姗来迟的撄宁和胥风,最终还是烦躁地什么也没说。
她翻开课本,开始了一天平淡困倦的朗读。
撄宁给自动铅笔装好笔芯,又将桌面拿酒精擦过一遍,整理干净,书本叠好放齐,浅黄鸭子水杯摆一边。
她端起一只塑料杯,支起下巴,里面水宝宝已“生出”许多小宝宝,原本空荡的位置紧挨挨的。
谭筱筱好笑,低声:“你是不是有多动症?”
撄宁捏着小黄鸭的嘴冲她“嘎”了一声。
老师已读完课文最后一段,随口问了句:“所以这一段,跟第一段是前后什么关系啊?”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回应声,撄宁没大听课。只听到个“前后什么”,嘴巴先一步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前——后——对——应——”
“前——后——矛——盾——”
发呆。呆到一定境界,就连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撄宁撑下巴,尤自美滋滋盯着水宝宝瞧。
台下默了一瞬,就连谭筱筱都紧接着笑喷出声。
秦老师在一片喧哗大笑中雷霆震怒:
“付撄宁,我看你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吧!还前后矛盾,盾盾盾,搁这盾啥呢?成天就知道捧着你那小孩儿都不玩的玩意儿,怎么还跟那兔子尾巴一样长不大啊?”
撄宁再度站起身,羞窘垂下头。
教室后头立时响起文素和几个男生的调笑起哄声:“老师,您这话可就错了!”
变声期特有的公鸭嗓尖锐难听:“付撄宁她这个子也不长啊!”
这回就连秦老师也没憋住笑了。
撄宁:“……”
她欺软怕硬,恶狠狠瞪了一眼塑料水杯中的水宝宝。最近两次成了班里大显眼包,都是因为它!下课就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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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时,撄宁为刻意避开章裕,拒绝了谭筱筱的“一起吃饭”的邀请。慢吞吞检查完卫生后,教室基本没人了。
撄宁坐回座位,下巴抵在手肘上,有些舍不得地瞧着阳光下熠熠生光的水宝宝。水宝宝是小学时便时兴的玩意儿,透明或彩色球状物质,遇水膨胀,到后期还会分化出许多小宝宝。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不用回头,撄宁也知道是罗晓慧正在翻箱倒柜找吃的。许是家庭发生了什么变故,她自开学以来,便自请申请坐到最后一排,成绩也随之一落千丈。中晚饭极少去食堂就餐,而靠几只廉价大碗的面包接济过活。
撄宁从抽屉里摸出校园卡,又翻出一只小布袋,走到后排。
听见脚步声,罗晓慧先是手忙脚乱地将一堆颜料稿纸塞回桌子里。这才从桌子里抬起头,撩开挡住视线过长的、干枯发黄的刘海,定定看着来人。
“晓慧,我给你扎个辫子吧?”撄宁晃晃手中的小布袋,笑意盈盈瞧着罗晓慧。她一笑,颊边现出两个浅浅梨涡。
罗晓慧原下意识拒绝的话堵在喉口,撄宁在她回神前,忙拉住她的手,拉开布袋拉链:
“晓慧呀,你喜欢哪几只发夹?”
她从包里翻出一把梳子和花花绿绿的小头绳和花夹,罗晓慧默然,好半晌才选了两只紫色的发卡。撄宁便先将她打结乱蓬的头发梳顺,取头顶两侧头发开始编,又将剩余头发分作两股,编好麻花辫后,从发尾内卷成圈,用花夹固定在耳后。
完事儿后,撄宁又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摸出一面小圆镜递给罗晓慧,偷捏了一把她的脸,感叹道:“多好看!”
罗晓慧安静地看着镜子里清爽整洁的自己,不自觉嘴角一涩。她确实不会扎头发,也不会拾掇自己。因为妈妈以前每天早上都会温柔地为她扎各式各样的公主头、丸子头……从不用她动手。
“走!”撄宁豪迈地揽住她的肩膀,“咱们一起吃好吃的,我请你呀!”撄宁个头娇小,手劲儿却不弱,罗晓慧被连拖带拽地跑到楼下。
食堂外右侧坡道下架了个小商摊,老板据说是校长亲戚,摊子开得那叫一个红红火火、明目张胆。
撄宁牵着她冲下坡,还没走至近前,已经闻到了扑鼻而来的烤玉米香味儿。
撄宁饿得嗷嗷叫,跑了一路,喊了一路:“啊啊啊!好香!香!香!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