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津急匆匆赶去时有些晚了,所幸赶上了郦府当天关大门的时候。
一进郦府,赵津被领到管事面前,他来时花了不少钱置办成衣,之前那副粗俗模样来应召下仆定是不成的,重梳了发髻,把脸擦干净了,清爽利落地站在了人跟前。管事踱了两步,眼睛从上刮到下,从左剜到右,良久才倨傲的点了下头。
“样子还算周整,领了牌子到后院找住处去,每月月底结钱去库房领就是。”
管事随手把一张牌子掷给一旁的下人,这样吩咐道,忽的转头看见赵津衣摆下藏住的一双烂鞋头,停住啧了一声,“…布料都磨的这么薄了,也不换一双?”
“平日里花钱喝酒多,一时糊涂忘了置办,明天就换。”赵津忙作解释。
原本管事还有点犹疑,见这成年男子深眼浓眉,生的一张薄嘴唇,问话应答却都极为滑溜,有些疑心这怕是个奸滑之徒。
但赵津三言两语,市井模样做的极真,将自己的喝酒的“陋习”抖落出来,反倒消了管事几分警惕。
“行了,日后府上做事注意着体面。”说罢就摆摆手,让赵津跟着另一个下人走。
赵津一面做恭顺谦卑的模样,老实地接着管家的话,被带出房门后跟着人往院外走,低着头,一面黑漆漆的眼珠转了转,不露声色地打量了一会儿。
寻常的富贵人家是怎么样的?极尽奢华,四处都金光闪闪的吗。
赵津在荫城没见过多富有的人家,多的只是醉生梦死、惧怕现实的凡夫俗子。
赵津低着眼睛暗自打探了一番郦府。这一看,赵津发现这府上很古怪。
府邸占地极大,商铺几十间的地拼凑在一块儿怕也填不满。
一条条蜿蜒曲折的长门廊串连相接,被赵津一一穿过去,他偶然抬头看一眼,心里奇怪这房梁颜色红地暗沉,定睛一看,竟然像被积血糊了一层又一层,厚重地如好多块儿巨大的血痂。
到了下仆住宿的通铺,赵津随口跟人热络了几句,圆好和同住人的关系,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从一个京都跟过来的仆人嘴里套出了这家人的一点底细。
这户姓郦的人家曾在京都建府定居,是人人送贴拜见的一家名门望族。
这郦家父系的人脉不俗,世代在朝廷上世袭做官,母方也是多年在海道上经商,可谓是官运亨达、家财鼎厚。按理说这世道妖魔横行,时常有动荡发生,待在安稳富庶的天子脚下再好不过了。
可偏偏,郦家近些年里出了一件祸事,到了不得已的地步,才举家搬来传犹“三山险恶、四面鬼魔”恶名的荫城来。
不得已的地步……到底是什么地步?
“跟你打听一句,这…这家人的名姓,都是取了什么名,什么字的?”赵津边问手上也没停,极为自然地塞过去几贯钱。
这也是拿消息惯有的门道。
但对方一下子闭上嘴,眯起眼缝,颇有些警惕地看过来。赵津见此,心里立刻有了谱,不紧不慢,嘴上赔笑道:“我绝不跟人说是您传出去的,打听这个,也没有什么二心,就是图个心里知道,日后喊话什么的也好做个避讳!”
同宿的几个人也都十分赞同,催促这仆人讲一讲,也好记住这避讳。
这解释滴水不漏,也没什么好指摘的,那仆人也就松了口。
他压低了声儿说:“咱们郦府管事的、做事的虽多,可主人就那么几个。家府上人丁稀少,除了老爷夫人,膝下也就一个少爷、一个小姐……老爷名为郦显,夫人杨氏,少爷从母姓,取了一个“阴”字,小姐从父姓,单名一个“晴”字……”
赵津得了最想知道的消息,后面的也就分了三分注意听。
“私下跟你说了,你日后做事可要避开这些字,可不能冲撞了主人!”那人不放心,不想落人话柄,捏着指头指着几个人的鼻子,紧声喝了好一会儿。
赵津心不在焉,连声答应。白天折腾了一番,很快天色晚了,赵津想起那仆人说的,不少人在来荫城的路上折了,有跌死在险山恶谷里的,也有葬身猛兽恶妖腹中的,可那天小姐来时,那辆金碧辉煌的马车如此干净澄澈,在日光下闪耀着、漂亮得夺人眼球。
离开荫城如此艰难,可总有些人来荫城却是这么容易,走时满载而归。
人和人之间就是如此不公平,简单来说,也不过是强的碾过弱的。
那郦小姐大概也跟那些个道长差不多,是来荫城寻珍稀宝物的,或许是她身体有什么怪病,需要千里迢迢来这儿调养,左右…跟他这种粗人不是一路的。
赵津嘴唇不自然地绷紧,手边握住一个拳头,忽然从心底淡了些莫名的心思。
他这种待在荫城里的人就像块儿金丝糖糕边上的蚂蚁,一群群地聚着,一群群地怕着。不明不白死的一茬又一茬。他们这些个“蚂蚁”,高人踩一脚就没了,整日朝天上望着那些来寻宝的道人们,捡些他们高价卖出的破烂,勉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