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案上放着奏折,陈毕端坐着批阅,似是漫不经心,尚有一国之主的风范。
整个大殿中唯他二人。
“国主言重了,不过近日寻得新的乐趣罢了。况且臣今日得知国主召见,可是急着应召直接策马而来了。”
易冬面容沉静,意有所指。
陈毕搁下笔,看向易冬,却被她脖子上鲜明的红痕吸引了注意力,心中暗暗嗤笑,面上却饶有兴味般道:“爱卿口中的‘乐趣’,朕略知一二,不知道爱卿是否知晓?”
“知晓什么?”
易冬笑了笑,直视着陈毕,眸中澄澈。
“知晓他是楚安国人?知晓他是楚安国君第九子?知晓他接近臣是带有目的的?”
陈毕料到易冬必定查清了楼九的底细,但没料到她竟如此大剌剌地在他面前敞开了说出来,不由有些恼怒。
他沉声问道:“爱卿既然知晓他另有目的,为何还要放任他接近?你如此行径,是否忘了你是我东临的大将军!你可知你如此,定会坏我东临大事!”
“未发而过忧者,无能也。臣既然敢放他在臣身边,自然是早做好了准备。”
“狂妄自大!”陈毕手一挥,将桌上放的笔砚等物什扫落在地,“冬将军,你这两年是愈发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易冬本是岿然不动的,听到这一句“冬将军”,忽的笑了笑,问道:“说到这里……国主,您对楼九这般了解,看着他,您没有想起一个人么?”
陈毕心知失态,敛尽神色,阖眼平复,闻言也只是微微皱眉:“谁?”
“不过十年出头,您便忘了他么?”易冬入宫时特地带了饮冰,她将这杆长枪横于胸前,“国主,您也不觉得这杆枪的制式眼熟么?”
当东临国主的这些年,陈毕见过的人不知凡几,更别提时隔“十年”这般庞大的数字。
他睁开眼,有些不耐:“冬将军,莫要再卖关子。”
“若是他知晓国主今日的样子,不知会不会后悔呢……”易冬叹息着摇了摇头,“我说的那个人,是我的师父。这么说您自然是不明白,我也不知如何向旁人描述,不过他曾经有另一个名字,我想您一定还记得,毕竟,我这盛名便是基于此开始传出的啊。”
“什……什么……”
“——东临国上一个——‘冬将军’。”
易冬的话如春日惊雷,炸响在陈毕的脑海。
时光掩埋的记忆破土而出,楼九的样子渐渐被另一个与之七八分像,却更英气的脸取代。
冬将军,冬将军!
——徐忍冬!徐忍冬!
“哈,难怪……”陈毕年近中年却仍颇为英俊的脸有些扭曲。
他葬送了东临的一个神,又踩在旧神的骸骨上亲手捧出了一个更强的新神,却不知这新神竟身负旧神的传承。
多么可笑!
不过渐渐的,他扭曲的面目缓和了,反而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是他的徒弟,也不愧是他的徒弟,都与敌国的人纠缠不清,都将虚情假意当真!你,一定会跟你师父落得同一个下场!”
“这便不劳国主费心了。”
易冬的云淡风轻深深刺痛了他,陈毕再也压制不住,站起身来勃然大怒:“易冬!朕为君你为臣,有些话还是得先想清楚要不要说!”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情绪,开口:“朕的冬将军,边境刚打过仗,尚且不安稳,将领不可久缺。你近日解决了景都的事便回去罢!”
“解决了景都之事臣自然会回去,具体臣自有判决,这便不劳国主插手了,臣告退。”易冬朝陈毕拱手,便出了偏殿。
待易冬不见人影,陈毕猛然拿起手边尚未批阅的奏折,狠狠掷在地上,碰巧撞上方才扫落的笔,一声响动,笔终是断了。
“易冬……好一个冬将军!好一个易冬啊……”
他按住太阳穴揉了揉,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往事。
记忆中的人同样是天纵奇才,还生了一副完美的皮相,平日里总让人自惭形秽。
“完筑兄,今日你同我一齐去演武场吗?”
——过了十几年了,他记忆中的这句从前人说过数次的话还异常清晰,如同昨日才听过一般。
那时他们都还年轻,他还是个闲散的皇子,有至少表面关系维持得很到位的兄弟姐妹,遇见了一个神秘而美好的天之骄子,一见如故。
陈毕总以为自己忘了,他之前或许确实忘了,但那些脑海深处的记忆一旦破土,才让人们知道它们多么深刻,原来是从未忘却。
他扯了扯嘴角,好似在笑,又像是快哭了,喃喃道:“徐忍冬,你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阴魂不散呢?……你且等着,你且等着吧,你的徒弟,易冬,她定然同你落得一个下场!……一定。”
空气沉寂着,大殿内再听不着一丝声响。
不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