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尚真笑道:“还能如何,拼命而已。心诚则灵,偶尔还是要信一信的。人算不如天算,地理不如天理,至理也。那个假扮梦粱国国师的,到底是抓到了一点皮毛,元婴境窥天,殊为不易,所以自然要比夏真前途广大。” 郦采点点头,深以为然。 姜尚真突然说道:“听说你收了个极好的女弟子?如今还有望跻身下一届十人之列。” 郦采脸色古怪。 姜尚真白眼道:“担心我作甚,兔子不吃窝边草,一家山头只喜欢一个,这是我姜尚真行走山上快如风、千年不倒稳如松的宗旨所在!” 郦采脸若冰霜,追问道:“那你问这个作甚?” 姜尚真笑道:“我这不是怕她重蹈覆辙嘛,弟子学师父,喜欢上一个千金难换的好男儿。” 郦采摇摇头,“我那弟子,道心之坚定,犹胜我当年,这辈子都不会喜欢谁的。好女怕缠郎这一套,在我弟子身上,行不通。” 姜尚真哈哈大笑道:“错了,我是怕她缠上我那好人兄弟。” 郦采嗤笑不已。 姜尚真嬉皮笑脸道:“郦姐姐,那咱们赌一赌,如果我输了,我便任凭发落,可若是郦姐姐你输了,就在书简湖当我新宗门的挂名供奉?” 郦采点头道:“可以!” 姜尚真神色古怪,“我这赌术赌运,郦姐姐当年是亲身领教过的,为何这次如此爽快?” 郦采微笑道:“我那弟子需要闭关三十年,那个年轻人,能在北俱芦洲逛荡三十年?” 姜尚真伸手抓住女子剑仙的袖子,“好姐姐,就饶了我这回吧?” 郦采神色落寞,问道:“就不能只喜欢一人吗?” 姜尚真微笑道:“等哪天郦姐姐比我高出一境再说。” 郦采叹息一声,以心剑斩断些许涟漪,与姜尚真一起去往骸骨滩,乘坐披麻宗跨洲渡船去往宝瓶洲。 据说身边这个王八蛋,要去大骊龙泉郡一个叫落魄山的地方,以元婴境周肥的身份,求一个记名供奉的名头。 听他的语气,好像还未必能够成事。 郦采转头看了一眼沉静想事的姜尚真。 笑起来与人言语,欠揍。 不笑之时,便很认真。 可惜这么一个人,据说他一辈子唯一无法释怀的女子,竟然是山下的寻常女子,并且还从未染指,就只是目送她嫁人生子,红颜老去,白发苍苍,无灾无殃安详离世。 郦采犹豫了一下,“姜尚真,如果你今天再遇上同样的女子,还会如此喜欢吗?” 姜尚真摇头道:“自然不会了。” 郦采有些疑惑不解。 姜尚真缓缓道:“人生初见,山野见少女婀娜,登高见山河壮阔,仰头见仙人腾云,御风见日月悬空,与以后见多了类似画面,是决然不同的风景。不一定是初见之人事一定有多美,但是那份感觉,萦绕心扉,千百年再难忘记。” 姜尚真又笑了,转过头,“就像当年我初次见到郦姐姐,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郦采羞恼道:“闭上你的狗嘴!” 姜尚真柔声道:“娘子莫娇羞,夫君心乱矣。” ———— 槐黄国玉笏郡。 郡城城门那边贴了不少官府和有钱人家的告示,都是些请高人去往家中做法的内容,末尾大多是必有重金犒赏的言语,至于具体是多少银子,只字不提。 陈平安在墙下仔细看遍那些告示,看样子,郡城内外是挺乱的。 在郡城添置了一些干粮物件,陈平安当晚在客栈落脚,夜幕中,坐在屋脊上悄悄喝酒。 果然郡城深夜大街上,有一抹雪白身影四处飞掠,吐着舌头,脸容扭曲,她双脚离地,飘来荡去,不过一身煞气浅薄,只要是张贴有门神的家家户户,不管有无一点灵气孕育,她都不去。如今郡城更夫换了两位胆大包天的青壮男子,阳气旺盛,衙门还特意给他们一笔赏钱,每天可以买酒两壶,那白衣吊死女鬼几次想要靠近他们,可只要靠近,就被那些无形阳气一撞而退,几次碰壁之后,她便悻悻然远去,去一些贫寒市井人家抓挠柴门院墙,一些睡意深沉的,鼾声如雷,是全然听不见外边的动静,只有一些睡眠浅的,吓得瑟瑟发抖,惹来她的咯咯而笑,愈发瘆人。 陈平安见那吊死鬼没有真正入室害人,也就当没看见。 躺在屋檐上,翘起二郎腿,取出折扇轻轻晃动清风。 脉络最怕拉长,两端看不真切,一旦上达碧落下及黄泉,又有那前世来生,高低、前后皆不定。 更怕一条线上枝丫交错,岔出无数条细线,善恶模糊,相互交缠,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