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钿要再叫新鲜的,魏明莱却说不用,让厨房热一热便吃了。
她在吃食上一向没有太多讲究。
吃过饭已是夜深,隔着门仍能听见笑声鼎沸,隐隐还有丝竹管弦声,顺着楼下的清河,飘窗而来。
她来找春钿,但很少留宿,因为有些认床,在外边玩儿到再晚,三更了也要提着灯笼赶回家,睡在那张黄花梨木雕花架子床上。
那床倒也不值多少,远远比不上魏明茵的黑漆描金螺钿拔步床,一张就价值千金。
不过因是她母亲的旧物。
床上挂的绣草虫纱帐也是她母亲往年用的,如今已经很旧了,魏明莱不许人换下。
只要躺在那张床上,她才能睡个安稳觉。
不过眼下她下定决心不想见她父亲,和父亲要逼她嫁人相比,不能睡觉还算能够忍受。
春钿知道她认床,也只能让丫鬟多拿几床褥子来,把床垫得软软的,又用香熏暖了被褥,放下绡纱帐子,点了鹅梨帐中香,指望她睡个好觉。
魏明莱穿着春钿的一件樱桃红寝衣,到了帐中把束起的头发放下来,青丝满满一把,铺了整个枕头。双手交叠放在胸口,她闭上眼睛。
“你也收敛些,免得师父责骂。”
又见鬼!为什么一闭上眼就想到他。
魏明莱猛地睁开眼睛,颇为恼怒。
他是在担心她?
她不需要!
谁给的他这个胆子?敢来对她置喙。
以前也不是这样的,父亲当着他的面责骂她的次数还少?他站在旁边冷眼看着,从来眉毛也没抬过。
大半年没见,见了面就想管东管西?
“春钿,你睡了吗?”
春钿就睡在旁边暖阁的炕上。
魏明莱听到她“唔”了一声,要睡未睡,侧过身来看向她那边,说道:“春钿,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让我大哥把你娶回去。”
春钿听了这话,心头自然一喜,不过她有自知之明,淡淡道:“你说梦话儿呢。有你那位尊贵的公主后母在,我可不敢进你家门儿。”
“她才没资格管我大哥!她一边对我大哥好,一边又想方设法地要生自己的儿子。她那屋子里总是一股药味儿,还以为我闻不到呢。”
静夜里,魏明莱压低了声音,她的声音本就柔和甜美,只是白日里为了配合她嚣张跋扈的性子,不得不显得张扬些。此时听来,软绵绵的,才像一个温柔纯情的小姑娘。
“明莱,别管我了,我这辈子还能去哪儿?倒是你。”
“我怎么?”魏明莱转回身,平躺着,嘟了嘟嘴,竖着耳朵听春钿的后话。
等了片刻没有回应,暗夜说静也不静,外边的笑声乐声细流似的,从门缝儿漏进来。
春钿实在困了,快睡熟时,忽然被什么冰了一下脚,惊醒过来,发现明莱钻进了她的被窝里。
“我的姑奶奶,你怎么过来了?”春钿发现冰的是魏明莱的脚,“为什么脚这么凉?”
“我一向这样。”魏明莱笑嘻嘻的不在意,春钿却说要丫鬟打热水来泡泡脚。
“不必了。费事儿。”明莱拉住她,抱住她一边胳膊,“我睡不着,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你要说什么?”春钿知道今晚是不要想睡了。
“你刚才说的,我怎么了?”
“你,还用我说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才十四五岁。那时候我以为等你成了亲,就会收敛,再不会胡闹来这样烟花之地,没想到三年了,你......”
“我还没嫁出去是吗?”魏明莱把脸贴在她的肩头,撇了撇嘴。
“非得嫁给严大公子吗?”春钿略有耳闻,这严汝森是户部尚书的长子,儒雅风流,文采出众,多少高门贵女盯着。
而魏明莱......
春钿问她:“为什么一定得是严公子呢?”
魏明莱垂眸想了想,似乎没别的原因,就是一心的想和他在一起,日日都能见到他,关心他,陪着他。
“他。小时候他父亲还不是尚书,家里过得紧巴巴的。娘和严夫人是手帕交,常照顾他家,总带上我。”
魏明莱陷入回忆,“春钿,你吃过街边卖的那种,两个铜板的糖吗,用两根细棍子缠起来,舔一口都甜死人。汝森哥哥的手一边牵着我,一边牵着我弟弟,买给我们吃,他自己却不吃。连他妹妹也没份儿。”
“所以,他两个铜板就让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魏明莱没说话,一时思绪纷繁。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娶了别人,你怎么办?”
春钿作为旁观者,看得很清醒,这位严汝森严大公子,对明莱绝没有其他意思。不然不会让她等这么久,还让她追着他闹这么多笑话。
“能怎么办。不嫁人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