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在长久的秘术修习中练就了超常的敏锐感官,又精通清城方言,因而对他们所说的每个字都十分清楚。他几乎忘了,自己还是那个自带拒人千里之外气质的自己,又不必把深入骨髓的优雅高贵之气隐藏起来了,以至于可以把最寻常的几个词讲出无与伦比的震慑力,虽然完全是无意的。他不动声色地微微感叹,所谓“青云直上”的言论还挺准确,不过他俩言语间显而易见的鄙夷倒令他有些陌生了。
一旁的夏致距离两个窃窃私语的警员更近一些,但他除了能看到两人似在交头接耳,对内容一丝一毫也听不清楚。不过,他凭两人的仪态断定,这不会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对话,于是当即向亲王打了个手势,这是以里尔宫的无声交流方式,意思是请示:我猜他们对您的不敬升级了,需要我出面吗,殿下?
若亦满不在乎地一笑,他完全可以理解警员们对靠贵族身份上位者的不屑,便回了他一个简单的手势:不必。还是把注意力放在审讯上吧。
“我是说,这一切的源头,都可以归向连岳先生。”雅茯正在第三次尝试解释清楚自己的意图,“当年的刺杀确实是由他发起的,他又在五年前过世——我们是不会再向过世的人去追究什么的,活下来的人也能由此得到更好的结果。”
“我明白您的意思,大人,您是在为我脱罪,我很感谢您的初衷。”昱徽今晚早就听出了雅茯话里话外的暗示之意,却始终不明白,执行官何以亲自前来审讯自己,而且与前几日那些审讯者的态度大相径庭。
“不,不是脱罪,”雅茯在帝国律法层面担不起这种风险,即使有亲王担保,他也绝不敢公然执行,何况亲王根本没有直接插手此事的意思,“您本就可以无罪,这是两回事;就像你您与连岳先生,也完全可以是两回事。”
“两回事?执行官先生,绝不是。”昱徽根本听不进去雅茯苦口婆心的解释,语气变得激动起来,“正如我无数次供认的那样,我完全知晓连岳的行动却未加阻止。我有罪,如今正是、也必须来洗清我的罪孽。您就依律审判我吧!”
检察官坐立难安。他很想让雅茯知道亲王就在旁听,却找不到任何办法实现。雅茯已经耗尽了耐心,对昱徽的冥顽不灵大为恼火:“依律审判!以您对自己行为的肆意曲解,依律审判您可能会被处死!”
“那正是我的请求!”昱徽听了这个结果反而像是舒了一口气,“我要向先王储殿下深深忏悔,向如今的亲王殿下深深忏悔!您根本不明白,连岳是带着无尽自责走的,我不想像他那样,又怎么可能把罪名推到他身上!”
亲王早就不再看向昱徽他们,而是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上了一层阴影,脸上表情晦暗不明。他被那些话刺痛了。这痛苦的来源并不是像常人以为的那样,令他想起了人们曾经对他的谩骂、侮辱、乃至暗杀,那些事他当年就一笑置之了;只是,他不由想起了自己不够强大、充满怀疑、缺乏自由、精神紧绷的岁月,这种极端不确定性和难以掌控自身命运的感觉,自始至终都是最令他无法接受的。
不过,雅茯绝无可能注意到亲王的状态变化,他此时正学着亲王高深莫测的方式发问:“您可知道,清城很快要承办外务理事会?”
“是,我知道。想到亲王殿下如今也在这座城市,我就心潮澎湃——他的治国才能太引人注目了,和他高洁的人格一样!”昱徽无瑕顾及雅茯画风突变,脱口而出道,“其实,我多想能望见亲王殿下一眼,只要远远望一眼,我就死而无憾了……可惜没有机会了……”
“那么,您听着,”雅茯无可奈何,必须搬出亲王本人要传达的那些话来了,“我正要告诉您……”
“请等一下。”若亦终于完成了内心的思想斗争,径直站起身,从角落里走上前,“我亲自讲吧。”
雅茯差点瘫倒在桌上。他惊讶而恐惧地看着亲王,生怕自己刚才说错、做错了什么,此刻甚至连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昱徽诧异地转过头,目光落在了来着身上——眼前是个气质沉静、自带威严的年轻人,看上去至多二十出头的年纪,神情中却透出一股时光打磨的极度稳重,还有丝丝缕缕若隐若现的沧桑,令他原本略显不真实的漂亮浸染了不少坚毅之气。昱徽瞪大了双眼,仿佛在鉴定一件艺术品般看了又看:深邃的眉眼、白皙的皮肤、高挑的个子,竟然都那么像……他他好像顿悟了什么,嚯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步跨到若亦身前,硬生生“扑通”跪了下去:“我没有陷入幻想吧?殿下!原谅我,我不能确定……哦,亲王殿下!是您吗!是不是您?”
没等旁人做出反应,夏致倏然闪身上前,要拉开昱徽,不允许他靠近亲王。警员们顾不得追究昱徽的奇怪言辞和若亦的迷之身份了,急忙上前挟制住昱徽,以免乱了秩序。雅茯和检察官也一下子站了起来,要上前向亲王行礼。
若亦站在原地一动未动。这个引起恐慌的源头,却在一众手忙脚乱的人面前仿佛置身事外一般。沉默了一瞬,他用眼神向雅茯等人示意:别动;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