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房中换了衣服,李公公一摇头,拉住她便走,婉儿只得一脸茫然地跟着她往武后的寝殿走。她那时并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直到武后将奏报递给她过目之后,她仍然懵懵懂懂没明白过来。
奏报上写的是:文明元年,废太子贤于巴州病逝,天妒英才,双圣节哀!
轰的一声,眼前万物霎时失了颜色,那奏报从婉儿手中滑落,盈盈飘落在地。
婉儿酿跄两句,无意识地摇着头,病逝?他才二十九岁,又有了儿子,怎么可能病逝?她还在为他多方奔走,她还没来得及还他一个清白!
不会的,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武后冷眼看着婉儿,挑眉道:“他的确是死了!”
两行热泪汹涌而出,婉儿突觉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婉儿幽幽醒转,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大床之上,眼前红帐被风吹得微微荡漾着。
脑袋有些晕,她闭上眼,想要休息片刻。
意识渐渐收拢,她倏然睁眼,脸色惨白地掀开被子下了床,赤脚便往外冲去。
听到外面的喧闹声,武后淡淡看着婉儿冲进殿内。
婉儿噗通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沉声斥问道:“请皇后娘娘回答奴婢,废太子真的是病死的吗?”
武后打量着一身狼狈,连鞋也未穿的婉儿,淡淡道:“是!”
婉儿目光犀利,道:“奴婢不信!”
“放肆!”武后目光一紧,拍案怒道:“那你以为他是怎么死的?”
婉儿一声轻笑,如癫似狂,道:“怎么死的皇后娘娘应该比奴婢清楚!他已经远离长安,远离朝廷,远离娘娘,娘娘为何还是不肯放过他!”
武后怒目喷火,一扬手喝退所有宫人,只留李公公在旁,道:“本宫素来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没想到也会这般口无遮拦,好啊,既然你如此不舍废太子,”一招手,着李公公端了杯酒送到婉儿身前,道:“本宫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喝下这杯毒酒,去地下陪废太子,要么安安生生留在本宫身边,做个听话的奴才,至少看上去如此!”
婉儿呆滞的目光缓缓往酒樽上飘去,不由勾唇冷笑,武后果然想的周到,一早便备好了毒酒!
李公公满头大汗,双手也在微微颤抖,他屡屡向婉儿使眼色,提示她不要做傻事,婉儿却只做不见。
武后看在眼中,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投奔本宫,不过是为了上官家的仇恨,本宫给了你报仇的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如今难道你自己倒先准备要放弃了吗?”
婉儿嗤笑,是的,武后给了她一个遥不可及的机会,便要将她如蝼蚁一般玩弄于鼓掌之间,就像大树看着蜉蝣在它脚下忙忙碌碌,却不能撼动它丝毫,武后她,该是得意极了!
充其量,她不过是武后打发无聊时光的一个玩物罢了!她就是那只蜉蝣,失望了,绝望了,愤怒了!
武后见婉儿怒目而视,勾唇道:“世间儿女,难免落入俗套,被情爱绊住手脚,本宫以为婉儿是聪明人,不会犯这种错!”
婉儿如梦初醒,眼中冰冷的光愈发逼人,道:“娘娘真可怜,一生不过活了算计两字,算计爱情,算计亲情,可你得到了什么?”
武后目光忽而落寞下来,起身踱到窗前,凝眸远望,良久才自嘲般悠悠叹道:“得到了什么?得到了无边的寂寞与空虚,可是婉儿,本宫回不了头了,不但回不了头,也已经停不下来了!”
婉儿咬牙,“是的,娘娘是要把所有人,把整个大唐卷入漩涡才肯罢休么?”
武后身形一滞,回过头,目光悠悠望着婉儿,道:“贤儿最想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贤太子心中只有百姓,只有盛世!”
武后似是对婉儿的回答十分满意,她走近婉儿,伸指托起她的下巴,审视着她的双眸,道:“是啊,所以抱着对本宫的恨,咬牙活下去吧,替他看看这盛世!他毕竟还留下了一个孩子,不是吗?”
婉儿颓然跌坐在地,她做梦都想不到武后竟会拿一个孩子的性命来威胁她,她的声音因激动而略略有些颤抖起来,“娘娘难道连一个两岁的孩童都不放过吗?他可是你的亲孙子!”
武后轻笑,叹道:“不知道啊,毕竟让他活着的话,难保有一天不会来找我寻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