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C003(2 / 2)

一时间满厢都是酒精味,像小刀子向她颅内沉沉密密地扎。叶子微微把脸侧开,一面打方向盘,一面开始她单方面的冷战。

“我以为你不干这个了。”

他一开口,叶子暗自长叹一口气。很重的心向着深处坠,被他一句问话轻飘飘地托住了。他们变回了生疏的朋友,她又只好原谅他。

“没人会嫌挣钱的方式多,”她只得也关心他,“你安全带没系——你喝多了?”

他没有应答。没再追问,叶子踩下油门,驶入夜色。

忽然,右脸被亮光扫一下,冷清的风灌进来,她一个哆嗦,眼光一抹,见他竟然下了窗。真拿他没法,醉了酒,还吹冷风,什么事伤心成这样,可劲儿折腾自己。她一边本着基本的礼貌向他解释,一边手指抠起车窗遥控。

却见他身子一晃。他捂着嘴吞咽,要压制身体里涌上来的东西。叶子吃了一惊,忙靠边停车。刚踩稳刹车,咔哒一声,他卸掉安全带,扑开车门,踉跄几步,跪倒在人行道,呕吐起来。

叶子抄起塑料水瓶和抽纸下车,替他拍背。

“给清洁工阿姨添麻烦了。对不起。”

一句话,听得她直苦笑。像关心小孩子似的,她在他面前蹲下,问他:“你是有什么难过的事吗?”

“我只是,没有什么开心的事。”

他不快乐,她一直都知道,但听他亲口说出,又是另一番感受,像广场上噗噜噜飞的鸽子,敛了翅羽,不设防地歇在了脚尖。

被诱惑了似的,她轻声问:“那你怎么样才能开心呢?”

镜框后,眼泪一颗一颗打下。他哭时,一点声响也没有。

“再也不会了。”

她的心揪起来。

还好室友不在家。暗锁弹开,吱呀一声,生了锈的防盗门悾一下,被她掣开。孟宴臣闭眼倚在门框上,被声音惊动,迟滞地翻个身,压到她肩膀上,头耷到她脖颈里,冰凉凉的眼镜角戳住下颌角。她无奈,要搡开他,却又舍不得。

揿开玄关的灯,她牵住他的手,引他进门来。

“当心脚下。”她把门口摆放的鞋子一只只踢进收纳柜底。

吐过后,酒劲终于上来,叶子把车开进车库了,他还赖在座位上,分毫不动。探进身子,去解他的安全带,不料他把头扎下,鼻尖几乎伸进她头发里。

“沁沁。”很轻的声音,又爱怜,又遗憾。

她记不起自己是如何做下这个决定,把他带回自己出租屋。她想,或许是和老板赌气。好在孟宴臣并不反抗,醉到不省,他甚至似乎是乐意的。

他踉跄走进来,叶子这才觉出住处憋仄。顶灯很薄的一片,晴天里月亮一样的光,落到她的小屋子,却只够照亮一方大约的表面。到处都是东西,影子又密又碎,他在当中走,脚步不稳,东摇西晃,整个空间都响应了,都摆荡、喧闹起来,哗啦啦的一片,叫她不好意思了,要替自己的所有物们向他道歉。

扶他坐到桌边,冲泡了蜂蜜柚子水,热腾腾的,试一试温度,又兑了冷水,帮他握到掌心,劝他喝。喝了几口,他扶住额头,皱眉说困,她又让出自己的卧室。直到他躺上床,安静了,叶子才一口气喘出来。熄了灯,两个人淹没在黑暗中。出租屋楼层不高,是老旧商品房小区里不起眼的一间,窗户外,白清清的圆顶路灯还擎着亮,被百叶窗筛出一线线光,歇在他面颊上。安宁得如同每一个寻常的夜晚。叶子想,哪有像她这样的,年纪轻轻,就扮演了一回母亲。

走出卧室,坐在桌边,像刚做完一桩了不起的大事,心底还残留一丝甜蜜。胖肚的瓷杯,柚子味里蒸着热水汽,果皮丝淀在杯底,一根搭一根。她把细长的汤匙在杯里搅,只搅水,不碰杯壁,免得叮叮当当扰人清梦。舀上来,把柚子皮送进嘴里,她咀嚼起来。

房间里很静,人都安定了,鸣笛声也远,风也没有。椅背上搭他的外套,三脚架伶仃地支着,瓶瓶罐罐依次蹲在收纳盒底。这是她漂泊中临时的家。人们总说,空间小,更有安全感,她以前是认同的,但这一夜,这话似乎不可信起来。小么,不过是挤压。她孑然一身,哪里都没有着落。

只一线,幻梦泼一声,碎了。从舌尖开始,五感从虚空里一一归位。她不自主地吞咽,像阻止呕吐一般,去阻止眼泪。但哽咽还是一泡一泡往上冒。头脑里都是热的、烫的,只有眼泪冰冷。她把汤匙含在嘴里,上下牙齿紧咬住了,任由凉润的泪水爬满整张脸。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