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这是我的……”
她顶着一脑袋石头,满脸尘土,右颊被磨出一丝鲜血,汗湿的鬓发凌乱贴在脸上,整个人狼狈不堪,唯有一双明眸闪着粼粼的光。
少年十四五岁模样,一身月白锦袍,配上那铿然气势,实在慑人——如果没有那只母鸡的话。后面的人被少年挡得严实,她也无暇探究,只想要回她的口粮。
苏谡锐利的目光有些涣散,默默瞧了眼横在鸡脖子上寒光凛冽的宝剑。宝剑名霜刃,是谢二哥动用人情,请了天下第一铸剑师为他量身打造的,剑身明汪汪宛若一泓秋水。此时秋水中映出他滑稽的脸和一撮花羽。
他利落地挽了朵剑花,收剑入鞘,轻咳一声,质问道:“你是哪个宫的?光天化日捉鸡,成何体统!”可惜少年正值变声期,嗓音粗嘎如鸭,威严大打折扣。
陆蘅迟疑道:“那我下次,晚上抓?”
苏谡一呆:“也行。”
“……”
阿离刚听到异动时就吓得僵直了身子,生怕是临安公主大驾。接着听到十公主和一男子对答,瞬间放下了一半的心,加重脚步绕过假山,口里叫着:“十公主,您没事吧?”
“十公主?”身后少年嗓音响起,清朗温润。
苏谡收起惊色,向侧后方微跨一步,以示恭敬。
身后人举步向前。
金乌西坠,霞辉洒落,少年踏光而来。鬓若刀裁,剑眉入鬓,鸦羽长睫投下沉沉暗影,狭长深眸神光湛然,宛若星河月色。姿容甚美,神彩如玉。饶是陆氏皇族盛产美男,恐也要被此人映衬成凡夫俗子。
只是,他面色苍白倦怠,身姿瘦削颀长,似有弱疾;偏偏凉秋天里轻衣缓带,一派潇洒风度,令陆蘅着实不解。
像她这样时乖命蹇的人,最愁的就是秋冬季。宫中从不发放她的份例,她没有御寒的衣物。而这些贵族公子哥,却为了风度不要温度。她想吟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可是,她就在世上最华丽的朱门里啊,她连和平民百姓吟同一句诗、受诗圣垂怜的资格都没有。
“定国公府谢灼,惊动凤驾,请公主见谅。”男子凝视她半晌,恭敬行礼。
陆蘅惊了。
多少年了,竟然有人敢于且愿意对她行如此郑重大礼!
她初步推测,这是个不怕临安公主的牛人。人帅,温柔,有礼貌,更有勇气,第一印象完美。
阿离不像她见识少,乍一听到“谢灼”二字,发出短促的惊叫,随即慌忙跪下。
苏谡见他谢二哥礼数周全,也有样学样:“奉天将军府苏谡,见过公主。”
陆蘅虽不认识什么谢灼苏谡,但她知道对着假山里冒出的一个头行礼是多么突兀,偏偏头发被勾住了。
生活不易,公主叹气。
“不知者无罪,两位免礼。阿离,过来搭把手。”
阿离脚步虚浮地走过去,正待动手,余光瞥见谢公子俊秀的侧颜。
陆蘅眼睁睁看着小跟班的脸被夕阳镀上一层绯色,手指轻轻点了点她脑袋,而后又飞快收回袖中,平日里叭叭个不停的小嘴轻抿了一下,一开一合地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公主,婢子力气小,推不动您。”
陆蘅:???
那刚才使出吃奶的力气推我的是谁?临安吗?
而且,关键是头发!头发!这用得着力气?
“噗嗤!”苏谡被谢灼扫了一眼,忙闭紧嘴巴,只肩膀一颤一颤没个消停。
谢灼犹豫了一瞬,闭眸细细感应四周动静,附近来往宫人气息正常,临安公主安排监视他的人应当尚未察觉他的行迹。
他睁开眼,对上那双茫然的眸子,微微笑了。陆蘅尚未从那隐含宠溺的笑容中回过神来,便听他轻轻道了声“得罪”,迈步上前。二人之间的距离,呼吸可闻。她乌黑清澈的瞳仁里满满倒映出他一个人的影子,宛若当年。
他呼吸乱了。
小阿蘅,怎么突然就长这么大了呢?
他这九年一直在找她,恨不得翻遍京都,却在前些日子意外发现,原来她就是深受圣上厌弃的那位十公主。得知真相后,他自责不已。
在阿蘅最艰难的岁月里,他竟不在她身边。想想柔嫔的惨死,再看看眼前人憔悴的面庞,他便不敢细思小团子这些年的生活。
当今天下,漠北西塞,东海南疆,大雍朝四面受敌。他随父镇守北地,饮风吞沙,九死一生,护佑百姓,正是少年意气、功业未成的时候,却因圣上听信谗言,忌惮父亲兵权在握,恐谢家生了反心,故而将他留质京都。更因九公主心慕,而成了太子伴读,长困红墙,脱笼之日遥遥无期。
他人生中有两段最难捱的时光,第一次,是她来到他身边,抚慰了他;没想到,第二次,他还能有幸与她再次重逢。
她和小时候……不太一样。刘海厚重,将额头和眉毛遮得严严实实;面容蜡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