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微的换气噪音。
客厅天花板上的欧式吊灯光线柔和,照着猎物蛾翅般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两扇阴影。睫毛正因为主人刚才的嘴欠而心虚地忽闪。
他是个狡猾的人,虽然看起来无害。她想。
所以,刚才为什么要实诚地承认自己没被催眠?
朱郦想着,就把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
“你是说,因为我刚才没有假装被催眠成功,所以你觉得我另有图谋?”陆斯南很诧异,发觉自己完全不能理解血族的脑回路。
她点头:“毕竟你非常狡猾。”
“说我狡猾,但你更聪明不是么?”他抓住机会恭维拿捏着自己小命的异族。
“我又不是专业演员,如果假装被催眠失忆,又被你识破,那万一下次真催眠成功了,你还能相信?”
“我岂不是要被关在这里一辈子?”
他说话的语气非常诚恳,逻辑上也没有谬误。
朱郦咂么了下,觉得猎物借这番话成功刷了好感,净化了他紧张时嘴贱给自己招的黑。
“嗯,你清楚就好。”算是对他诚恳态度的肯定。
她伸了个懒腰:“我要去睡一会儿,你自己老老实实呆着。”
陆斯南环视血族的居所,显然,这里不像很多人类家庭那样,在餐桌或茶几上摆有点心坚果类的零食。
到处一尘不染,刻板到缺乏生活气息,带着金属霜寒的冷味。
餐桌上摆着个器型规整的瓷瓶,里面插着仿生花,花朵全是同个品种,相同的颜色,挤成刻板的一束;书架上,书籍按照版页尺寸,由高到低、从厚到薄分类排放。
看得出来,居所的主人虽然在大件家居搭配上随性而为,但具体到细致事物时,是个无可救药的强迫症。
所以,先前她拿着湿巾,格外仔细地将他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并不是动了恻隐之心,而是洁癖发作,不希望沙发被弄脏。
强大,嗜血,冷酷,逻辑严谨,没有丝毫弱点……陆斯南感到很挫败。
“喂,你睡着了么?”他对着关上的卧室门方向喊了句。
隔着门,里面传来血族懒洋洋的声音:“还没有,干嘛?”
“我饿了!”
“饿就忍着。”
“你虐待囚犯!”他厚着脸皮控诉。
“……你不是囚犯,我们在同居。”卧室门内传出的声音底气有些不足。
“现在外边阳光太晒,等太阳落山了,我会给你弄些吃的来。”
然而,距离太阳落山还有十几个小时。
“你就不能给我点个外卖么?”他还没放弃。
卧室门突然被拉开,发出“嘭”的响声,朱郦穿着睡裙站在门口,不耐烦地说:“你有完没完,想趁开门拿外卖的空当呼救?!”
吊带睡裙能遮挡的面积很少,露出大片皮肤,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血族的肤色白得惊人,甚至比她身上珍珠光感的真丝睡裙颜色还浅,有种特殊的冷白。
不得不说,倘若不论种族,这副人皮非常契合亚洲男性一直以来的白幼瘦审美。
但陆斯南没闲心思欣赏这些。
眼见对方表情变得不善,他肾上腺素水平瞬间飙升,一气呵成做出解释。
“我租住在霈西城中村,就是你打晕我的那地方。你们这里能配送到家,但我们那里派送员都把外卖放在村口,然后发讯息让自己取。”
“我在便利店打工,12小时长班,上班期间不能就餐,昨天下班回家路上就被你……总而言之,我绝对没有假借取外卖逃跑的意思。”
朱郦眯起血红色的瞳,打量着他。
“不错,理由很充分。”半晌,她给予了肯定。
这人好像突然开了窍,起初一张嘴贱兮兮的,开口就说蠢话,现在冷静下来后,开始学着在她脾气可控的范围内,为自己争取生存福利。
从前,抛开姚崇礼不谈,她就算再低调,也难免在不停变换的工作和生活地点,遇见很多人类男性。
那些人,有的圆滑世故,有的喜欢色眯眯地盯着她——恶心极了,当猎物都嫌弃油腻的程度。
不过话说回来,为了隐匿和安全,她从来不捕猎平时认识的人类,也不会和猎物产生进食以外的交集,往往是一夜过后,就再也不会见面。
现在被暗巷里的食人怪物和催眠失败叠buff,被迫将猎物关在自己家里,已经够憋屈了,如果猎物的情商高些,还能稍微缓解憋屈的感觉。
“乖乖呆着,今天太阳下山后,我会给你弄食物。”她重申说。
“我能开客厅的窗户么?”陆斯南问。
这栋房屋,虽然面积在霈城这种一线都市算得上宽敞,但拜窗户上的黑膜所赐,从屋内完全看不见外边景象,等于彻底的暗室,令普通人类感到逼仄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