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昶温柔的眼神如一汪春水,只令人想起,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谢容昶显然鼓舞了她。
宁微蘅咬咬牙,艰难开口:“启禀太子殿下,请恕不以奴家开言,只以我开言,我之所见,我之所想。我所言实在大不敬,于世人眼里荒诞不羁。请太子殿下先行恕罪。”
“十二。”
“我朝大楚偏居一隅,北有夷,南有戎,西有凌。如今天下四分,为何我朝未能一统四国,定鼎中原。皆因一件事。”
“十六。”
“若说国是一车,那男子和女子便是两个车轮,而我朝恰是一辆独轮车。盖因我朝女子被束缚家中,致使我朝女子未发挥其用,只有一半才俊为朝廷所用。试问,一辆独轮车怎能跑过双轮车?”
“二十三。”
“戎国女子也可为官,戎国恰恰是一辆双轮车。然而女官并非戎国首创。”
“二十五。”
“殷商有女将军妇好,前朝亦有开国女将李三娘等人。若论祖宗礼法,从未限制过女子为官。故而,我朝不应限制女子为外官。”
“二十九。”
“世人都为女子所生,没有女子谈何夫妇,没有夫妇谈何家国。但女子没有获得相应的地位... ...”
楚景湛举起一只手,制止宁微蘅继续说下去。
宁微蘅小心察言观色,发觉太子并非生气,只有些到此为止的意味。
有那么一瞬,宁微蘅观他面容悲悯,带七分怜惜。楚景湛并不是他人传的那般不食人间烟火。
只是给宁微蘅的三十下,时刻到了。
宁微蘅曾经想要再张口说些什么,却见一边的谢容昶朝她使眼色,摇头不让她继续。
太子楚景湛是坚守原则之人,说好给三十下机会陈情,便是三十下。若是多说,楚景湛倒会觉得宁微蘅得寸进尺。
谢容昶毕竟在东宫听闻过太子脾性。他示意宁微蘅别再继续。
楚景湛面无表情,沉思片刻。皇室之人一向禁忌喜形于色,所以通常看不出太子喜乐。
“此番言语,为何不向父皇提及。以你只能,便是想要觐见父皇,亦非难事。”
宁微蘅心头一动,太子定是知晓,她使了些手腕,方能来到此处。
她低头,道:“因为我相信,不让被父兄所卖女子为倡的太子殿下。太子如红日初生,其道大光。乳虎啸谷,百兽震惶。太子是国本,国之未来。国强弱与否,不在今日而在未来。”
“大胆。”楚景湛呵斥宁微蘅,不许她说下去。
宁微蘅心中一凛,抬脸,对上楚景湛不怒自威。
楚景湛看着宁微蘅窘迫的面容,终是清浅地笑了一笑。
宁微蘅心想,俗语有云,伴君如伴虎。连太子也这般阴晴不定,方才还怒着,转眼又笑。不时片云致雨,不时春日和煦。
“今日你我所言,不许与第四人知晓。我会思量你之所愿,派内官告知你。”
楚景湛又对列边的谢容昶正色道:“你若将所见所闻外传,或外议论,本宫必定严惩不贷。”
谢容昶领命,退了出去。
宁微蘅也行礼后告辞。
楚景湛殿内等候,京兆伊与大理寺的人过来,勘察线索,侦办案子。他已经在心中暗自拟着,回宫后面见皇帝的说辞。他又忧心自身前途,无闲顾及宁微蘅的提议。
宁微蘅出得殿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在殿中面见太子时说的话,她于心中,已抽空反复联系过数次,然而,临场游说太子,才发觉自己情怯胆小。
端的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只恨自己没说好。
太后娘娘遇刺后,向太子殿下提出自己的建议,并非好时机。太子正忧心如焚案子。可若是此次抓不住机遇,还会有什么机会呢?
正在下山路上恍神,赫然,宁微蘅听得耳边一声搅扰。声音虽不大,宁微蘅饶是一惊。
“哎呦。”她不由得一声叫唤,脚下一绊,险些摔个大马趴。幸亏宁微蘅有些功夫,及时稳住。
边上伸出一只骨节匀称修长的手来想要拉她,手上略有薄茧,顺手往上看,是谢容昶。
他虽是男子,但害羞起来眼似春水,面泛桃晕。
谢容昶习武之人,双肩宽阔,胸膛开阔,却一副羞赧神情。宁微蘅见了,不由得笑弯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