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人啊,人会累的,肌肉和大脑会疲惫。你们在办公室弄弄电脑,敲敲代码,我们可是日晒雨淋,什么苦都吃的。我们可以突击给你保质保量按照ARO大数据完成一个项目,但你不能要求我们每个项目都这样做,这不科学!有的地方他施工队有钱,他工人吃肉长大的,有的地方没钱他工人就吃草啊,这能一样吗?”
他连珠炮似的,开门见山讲了一通。周静漪不咸不淡道:“所以我们多沟通,争取ARO今年明年更新以后,让大家都舒坦。”
老吴歪嘴笑道:“小静儿,刚见你的时候还是个不咋说话的小姑娘,现在已经是人工智能是吧,高科技人才了!”
“什么人才啊,”周静漪看着孙以伦整理会议记录,她笑道,“打工仔罢了。”
他一行三人,加两个随行的,去现场调研。工人们的想法也大同小异。施工单位以前与业主、设计院合作,好歹有些自治权利,调整变更是常有之事。现在ARO一出,迫使上下游一捅到底。包工头以前还能想办法搞些利润空间,现在不仅空间被ARO挤占,标准也被莫名其妙拉高。
如果说推行一种不受欢迎的事物,各方应有反抗的权力。现在,建筑这夕阳产业,能干的活就这么多,从上向下推行的ARO,唯有适应的人能活下去。
周静漪夜里回了酒店,与段同心和伯新智控的人开了视频会。伯新智控方面提起,他们公司正研发一套成本更低,安全系数更高的外骨骼设备,接口与ARO适配,可以大幅减轻工人的负担。
“外骨骼他们配了,”段同心说,“主要是法律规定外骨骼一天只能开六个小时,你懂我的意思吧。”
伯新智控方面说:“我们新的电池技术可以保证稳定运行十二个小时以上,但需要工人自己解锁。”
段同心沉默了会儿,说:“工人自己解锁,那出安全事故的时候,不还得工人自己负责?”
“所以他们可以自己选择,”对方说,“又想拿满工期奖金,又抱怨ARO要求太高。”
“静漪,你怎么看。”段同心问。
周静漪问:“如果都偷偷解锁了十二个小时,那ARO的数据基准还按原本的算吗?”
伯新智控的人沉默了会儿,说他们再研究研究这个问题。会议便结束了。
周静漪睡陌生的床,总有些睡不着。她在夜里拿起手机,同视频对面的安伯托说话。
“你今天怎么样,”她小声问,“在家里有摔倒吗。”
安伯托坐在餐桌旁,也没人需要他陪着吃饭,他就撑着脸看着视频微笑,摇头。
这似乎是安伯托到这个家以来,他两人第一次分开。
“出了什么问题你要及时告诉我。”静漪的脸在夜里被屏幕照亮了,她竟很思念他。
安伯托也许看出了这一点,他无端端的,又对静漪讲起了《龙之地星》中的故事。也许他的声音令她心里安稳,也许那些充斥着西洋名词的陈旧故事总令人头昏脑胀,静漪的手落在枕头旁边,她靠着手机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周静漪又去现场,她与工头老吴聊了聊新外骨骼的问题。老吴说,这个叫伯新智控的公司,是不是要一步步把我们整个产业吞掉,先从设计上占了你们,又从施工上瓜分我们。
“应该不至于吧,”周静漪想了想,笑道,“他们做人工智能的,吞我们干什么?也不挣钱。”
到下午,大家吃了顿饭,周静漪一行人便启程离开了。实习生小穆坐在前排副驾驶,忍不住说:“来现场这一趟,和我以为的一点也不一样。”
“你以为是什么。”孙以伦在后座挨着周静漪,问他。
小穆回头拿手比划:“我以为会是那种,到了现场,看看材料啊,光线啊,色彩啊,有什么需要调整的——”
孙以伦笑了,她说:“你从ARO里不能看吗?那不都给你调整好了。”
司机已经将车驶入城际公路,小穆回头问:“周姐,你们以前没有ARO的时候,来现场也是这么无聊吗——”
他问完,顿了顿。
“诶,那是谁的车啊?”小穆忽然伸手向后指,“你们看,那车是不是在追我们?”
周静漪抬眼,她转过身。
司机在前面瞧着后视镜,说:“那好像是吴工的车牌啊?”
周静漪隔着远远距离,看到了吴工坐在后车副驾驶座位里,正对着手机骂骂咧咧。吴工发现了周静漪回头,他伸出粗手指遥遥指住了她,咬牙切齿。
段同心先给周静漪打来电话,说:“静漪,你们快点走。吴灿急了,他要闹事。”
“发生什么了?”周静漪不解道。
他们的车正在公路上加速飞驰。
“你们走后,不知道谁给吴灿打了个电话,”段同心压低声音,十分焦急,“说你们调研是为了伯新智控去的。伯新智控在做一套大型施工组合机,一直被人拦着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