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却是最终落在了长街另一角陡生争执的几人。
由容貌服饰观之,一方是寻常的汉人商贩,另一方么……
她不由得略微蹙了蹙眉头,正在沉思之时,一旁的苏敬则却已低声开口:
“这其中似有羌人与氐人。”
谢长缨不觉循声看了过来,轻轻一挑眉:“原来那是氐人,此前唯独不曾与他们打过交道——不过这羌人的形貌,似乎……”
“并非西羌的羌渠人,而是汶山羌。”苏敬则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数年前我曾随慕容先生西行去过巴蜀之地,勉强识得这类人。”
“原是如此。”谢长缨暗自忖度了片刻,“看来巴蜀的乱子也在向东面蔓延。”
苏敬则并未再次接话,只是略微顿了顿脚步,侧目看向街边:“……到了。”
谢长缨将将抬眼时,便见得候在官署前的掾史们已然快步迎了上来,恭敬地行礼引路:“二位,请。”
二人自是客套地回过礼,随着掾史自正门一路再入桓门,穿过前庭后,便遥遥地望见陈却正端坐于正堂之中。
陈却见得他们已跨步走入堂中,亦是起身微笑道:“二位果真守时。”
这等场合之下,自是苏敬则在行过礼后,当先笑意温润地娓娓道来:“陈长史既已点破我们的身份,自当知晓我们身负孟府君之急命,需得尽早赶往秣陵。当此之时,您却仍旧出言邀约,想必也是为着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迫不得已方才如此。我们又如何敢怠慢呢?”
谢长缨听罢这一番话,面上虽依旧保持着行礼过后垂着眼眸的肃然神色,心下却已不由得暗自哂笑——此言一出,若陈却并无要事,多半也不便再开口了。
而陈却兀自斟酌了片刻,方才笑答:“苏公子所言极是。不过在此之前,或许二位也迫切地想知道秣陵的境况。”
“还请陈长史不吝赐教。”
“此前殿下即宁王位时,曾在诏书中言四方牧守之殷切陈情不可辜负,而首当其冲提及的,便是并州牧。”
苏敬则听得此言,倒也并未显出太多欣慰之色,仍旧是浅淡地微笑作答:“原来孟府君与我等所传的檄文业已上达秣陵,如此便好。”
“如今洛都失陷,北伐想必势在必行,二位大可放心。”陈却不紧不慢地颔首道,“只是这悬瓠连通南北、襟带东西,如今却为氐羌叛贼所困,而城中官员各自逃亡,到底是……”
言及此处,他以一副忧虑的神色长长地叹息一声。
谢长缨思忖片刻,只将陈却方才所言的秣陵政局权且信了一半,此刻听得他终于提及了自己的诉求,便适时开口道:“氐、羌?先前晚辈行经悬瓠街市时,便曾见到氐人与羌人的行迹——悬瓠的守军,竟也不严加排查么?”
“谢公子所言,我自然也并非不曾想到。只是这城中数十年来原本便有不少蛮人定居,他们数代安分,除形貌外均与汉人无异。如今正值人心惶惶之时,我又是代行汝南郡守之权,到底不能妄动。”
几人正在交谈之间,却忽听得四方谯楼之上鼙鼓大作,声声急促如雷,不觉皆是蹙了蹙眉。
谢长缨依着行军之人的本能,率先辨认出了鼓声之中所传递的讯息,急急低声道:“不妙,西北方向有大军攻城。”
苏敬则亦是发问:“陈长史,晚辈来时似乎不曾见过成气候的贼寇。不知眼下攻城的,又会是何人?”
“想必是自梁、益二州流窜而来的巴氐与汶山羌,”陈却仔细思量一番,答道,“诸位自北面而来,若是不曾遇上他们,也是常情。”
正当此时,四方谯楼之上已然传来了第二波更为急促的鼓声。
谢长缨便也顺势提议道:“依晚辈所见,陈长史也不必在此空作猜测了,与晚辈登城一观便知。城中冗事,自有此处属官代理,再不济,也仍有曾在并州府任职的苏公子可在此聊作调度。”
苏敬则听得此言,也只是颔首,简短应道:“官署这边,陈长史大可放心。”
陈却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此言在理,那么便有劳苏公子看顾此处了——谢公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