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结亲,只因担心树大招风,不想在家族蒸蒸日上的同时引来更多不必要的妒忌。但士族们在东朝依然稳如磐石。如果放弃崔氏,商氏本就应该是第一个优先考虑的对象。
想到这里,莞尔也不禁在心里佩服起了梁休。至少在她看来,那个有些难以克服的理由已经不再是梁休叩响商氏大门的掣肘。
这是梁家的少主,梁家的未来!
“看来,我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察觉到莞尔的变化,梁休停下了脚步。话虽然是为莞尔而叹,他的目光却投向了被落日照亮的长街。
“尊翁若在,一定会为郎君感到骄傲的。”莞尔欣然说出这一句,然后侧身转向梁休。右脚刚转了一半,只听梁休道:“你不觉得我今天有些鬼使神差吗?”
莞尔抬起头,梁休还是望着长街的尽头,日光将他的影子在身前拉得很长。
莞尔静了静,慢慢地把左脚并了过来,对梁休道:“凡事都有因果,郎君想说,我听着。”
这就是莞尔无可取代的原因。她是女子,但远比那些在战场上直敢过人的军士聪明,细腻。梁休自己就是武将,到了天子脚下更没有安全方面的顾虑。倒是有些话,非莞尔在他的身边,梁休莫不能言。
莞尔:“是否因为今天上午在相国寺遇见的那位女郎?我是说,商氏的那位女郎。”
莞尔乃梁家家仆所生,本姓梁。因从小冷冷的不爱笑,故梁休给取了“莞尔”这个名字。对于商氏和梁家的这段故事,莞尔从自己阿翁的口中听过一些。
与迦南直线距离大约一百里的地方有一个郡县,叫做宛丘。那里四季如春,物产丰茂,还有许多天然的温泉。帝师徐稷下野归田后,永平帝便把这个地方赐给他颐养天年。
当年梁休的父亲梁慷在战争中负伤。为了调养身体,梁慷于四月间带着梁休,和一队只有十来个人的亲兵来到了宛丘。后又在徐稷的邀请下,去他家中寄居了几日。那时候,梁休十五岁,商婴比他更小,只有十三岁,和母亲一起住在外公徐稷的家里。那是第一次,梁慷在士族的面前流露出了想要与其联姻的意愿。
南风随性放浪,但大族们在初次议亲时往往是比较含蓄的。除了试探对方的意思外,也要维护彼此的体面。徐稷对梁慷的话虽然未置可否,但不回绝也是一种积极的信号。
没过多久,南海再起恶波。梁慷的伤势刚刚有起色,立刻又要赶往前线。离别在即,他理所当然地要近一步确定徐稷的心意。可令梁慷失望的是,这一次徐稷的态度十分疏淡。
从宛丘回到迦南,一段时间后,梁慷又利用自己的人脉多方打听。得到的回应基本都是:愚所见,帝师对梁家并无门户之见。
梁慷乃一代悍将,生性果决,这件事到了这一步,早就可以不了了之。然而到了五月,迦南突然传来了商婴的母亲徐氏病逝的消息。商婴的父亲商澄也从东都赶到了宛丘,预备主持丧仪。
正在海上作战的梁慷知道消息后,立刻派人带着丰厚的祭礼前去吊唁,并打算再次向商澄争取。前去吊唁的人天未明时出发,傍晚才回。当他站在甲板上,向血尘满身的梁慷转述了商澄不忍使唯一的女儿远嫁将门,日夜悬心的意思时,一个月以来非必要不开口,一直都处于沉默中的梁休终于向父亲提出了请求:今晚他要一个人去宛丘,见商婴一面。
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因为第二天清早,商澄便带着女儿一起扶妻子的灵柩提前返回东都。梁休则是到了晚上才重新出现在梁慷的面前。
梁休:“我一直介怀于她放弃得太轻易。不似我这般,至少痛苦地挣扎过。现在回头想,我只是嫉妒她看上去比我洒脱。”
莞尔只是不想让梁休难于开口,所以想由她来提起商婴。但她没想到,梁休竟如此的坦诚。
寒风从脚下拂过,卷走几片零星的枯叶。
梁休望着止马巷的尽头:“与崔氏联姻非我所愿,向崔氏提出退婚也是顺势而为。如果崔氏的女郎在相国寺里没有出事,我恐怕还会继续坚持下去。当我今天见到崔拂的时候,我突然想,如果我向他提出退婚,他一定会觉得我疯了。毕竟在他的眼中,我没有理由放弃这么好的亲事。”
梁休默了默,继续道:“可我偏偏就是有这么一个‘理由’。它使我明知会得罪崔氏也要拒绝他们,使我把崔氏女郎的不幸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的稻草。我无法把这个理由告诉崔拂,所以在他的眼中,会认为我的决定既轻狂又草率。这样的我,难道还能指望获得崔氏的谅解?”
莞尔:“可郎君毕竟不是崔氏,不会以崔氏的目光去看待商氏女郎。’”梁休目光悠远,沉默无言。莞尔望着他:“郎君能这么想,是梁家之幸。”
梁休:“直到去崔府前,我都没有改变主意。但从崔府出来后,我忽然想,都已经把事做到这样了,我为什么不去拜见一下中书?”
莞尔:“不过崔氏那里还没有回复,中书大人想来也不能够答应郎君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