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锣鼓之声不大,却在寂静的黑夜里传的悠长绵延,回音阵阵。锣声掩盖了启顺楼里的喧哗,须臾,喧哗又再次响起。
大半夜不睡觉的,全都是清一色的平安灵院弟子。
见许浩歌过来,他们纷纷招了招手,热情澎湃道:“快过来!来晚了,我们都来晚了,你看地上那些血!这是院长大人砍断了干尸的一条手臂后留下来的战绩,只可惜我们都无缘一睹了!”
“不过……”
“正因为干尸掉了一条手臂,我们才可以顺着血迹找到逃跑的干尸!大伙已经去找了,我们在这里善后。”
“嗯,”许浩歌点头,符舟落地。
钟馗在许浩歌耳畔轻轻嗤笑了一声道:“干尸会逃?开玩笑也开得合理一点吧。”
许浩歌一怔。
不过她并没有表露出来,但是方才钟馗的声音压得很轻,嗓音多了几分少年气,煞是好听。她不知不觉间萌生出还想听的想法,旋即觉得荒谬,不再去想。
整个启顺楼四处洋溢着喜庆,只有一个小孩子格格不入。
徐小郎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那具已经寒凉的尸体,直到眼眶酸涩。揉了揉眼睛,泪水还是管不住地喷涌而出。
尸体的脑袋上破了个洞,结的痂已经成了紫红色。
徐小郎忍不住想——不会的,那些血都是画上去的!骗人!头上那个洞也是画上去的!
都在骗人!
随后他又发现不对了,为什么他爹旁边……
飞了这么多苍蝇?
这时,他的脑袋忽而被一名弟子拍了一下,耳旁传来一阵冷嘲热讽:“哪里来的小屁孩?滚回家睡觉去!大人待的地方是你能来的?”
徐小郎蓦然哭了。
这名弟子也被惊吓到了,无语道:“哭什么,你还委屈了?”
“那是他爹!死的那位,是他爹!”一旁的弟子认出了徐小郎,旁敲侧击暗示着。他看着徐小郎可怜,便好生安慰道:“没事啊,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嘛,多遭点灾难人才更坚强。是好事,想开点啦!”
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是好事,你来试试?”
这名弟子循声一看,哪里来叫花子,还戴着钟馗面具,吓唬谁呢?便道:“吃亏是福!”
钟馗冷笑未答。
倒是许浩歌道:“你爹娘好不生生的,你才能说出这种话。吃亏是福?可你真的能和他感同身受吗?○1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许浩歌毒蛇冰山的性子,弟子们都清楚,何况这人还有大弟子保着,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和她计较。
许浩歌骂完人后,心情异常舒坦。
但她望向徐小郎,又蹙起了眉。只见徐小郎胖墩墩的小身子正跪在他的父亲身旁,一动不动。
半晌,他又拿衣袖擦拭徐大郎脸上手上的血迹,随后,从衣角上扯下一块布,把他爹头上的洞堵住了。
钟馗悄悄走近,拍了拍他的肩。
他道:“五更天了,天亮就带你去地府见你父亲。”
徐小郎讷讷地点了点头,倔气都没了。
许浩歌正咂摸着钟馗这个老粗人异常细腻的表现,忽而,天上一阵亮光传来,飞来一张歪歪斜斜的符舟。
这张符舟的主人似乎灵力已然十分微弱,还没等符舟落地,就摔了下来!
众弟子手忙脚乱地去接。
定睛一看,他浑身是血,血迹已然浸透了里衣,从内而外,都是血红的一片!
他道:“逃……大弟子和院长传话,你们快回灵院!那里有结界!干尸实在厉害,你们……快逃啊!”
“艾三娘死了!她头都被吃掉了!”
“快点走……慢点就来不及了!!!”
弟子们面如死灰,仓皇捏诀。
他们平日里嬉戏打闹,符舟捏的堪比龟速,此刻有性命之鞭在他们身后鞭策,无不成了大师,两秒一张符舟!
徐小郎脸上挂着泪水,懵懵地望着仓皇的人群。忽而他脚底一轻,才发觉不知何时,一张符舟已经载着他和他爹升了起来。
符舟涌入舟海,驶回灵院。
许浩歌把徐小郎送上符舟后,飞速送他们父子俩回灵院。随后,她自己又捏了条符舟,沿着路途上的血迹一路疾驰!
钟馗悄悄跳到了她的身后,望着草丛里稀稀疏疏的血渍。
忽而,他道:“咋么感觉,这血迹有些不对劲呢?”
许浩歌被身后之人吓了一跳,符舟朝左侧一歪。
钟馗忙扒稳符舟的边缘。
她大惊道:“怎么又是你?!”
钟馗道:“你现在过去,不就是给干尸送干粮的吗?”
“艾三娘死了,我不能不管!”许浩歌再冰山的一个人,涉及到痛处,声音都哽咽了,带着点不甚明显的鼻音。